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龟策列传
作者: 司马迁 太史公曰:自古圣王将建国受命,兴动事业,何尝不宝卜筮以助善!唐虞以上,不可记已。自三代之兴,各据祯祥。涂山之兆从而夏启世,飞燕之卜顺故殷兴,百穀之筮吉故周王。王者决定诸疑,参以卜筮,断以蓍龟,不易之道也。 蛮夷氐羌虽无君臣之序,亦有决疑之卜。或以金石,或以草木,国不同俗。然皆可以战伐攻击,推兵求胜,各信其神,以知来事。 略闻夏殷欲卜者,乃取蓍龟,已则弃去之,以为龟藏则不灵,蓍久则不神。至周室之卜官,常宝藏蓍龟;又其大小先後,各有所尚,要其归等耳。或以为圣王遭事无不定,决疑无不见,其设稽神求问之道者,以为後世衰微,愚不师智,人各自安,化分为百室,道散而无垠,故推归之至微,要絜於精神也。或以为昆蟲之所长,圣人不能与争。其处吉凶,别然否,多中於人。至高祖时,因秦太卜官。天下始定,兵革未息。及孝惠享国日少,吕后女主,孝文、孝景因袭掌故,未遑讲试,虽父子畴官,世世相传,其精微深妙,多所遗失。至今上即位,博开艺能之路,悉延百端之学,通一伎之士咸得自效,绝伦超奇者为右,无所阿私,数年之间,太卜大集。会上欲击匈奴,西攘大宛,南收百越,卜筮至预见表象,先图其利。及猛将推锋执节,获胜於彼,而蓍龟时日亦有力於此。上尤加意,赏赐至或数千万。如丘子明之属,富溢贵宠,倾於朝廷。至以卜筮射蛊道,巫蛊时或颇中。素有眦睚不快,因公行诛,恣意所伤,以破族灭门者,不可胜数。百僚荡恐,皆曰龟策能言。後事觉奸穷,亦诛三族。 夫摓策定数,灼龟观兆,变化无穷,是以择贤而用占焉,可谓圣人重事者乎!周公卜三龟,而武王有瘳。纣为暴虐,而元龟不占。晋文将定襄王之位,卜得黄帝之兆,卒受彤弓之命。献公贪骊姬之色,卜而兆有口象,其祸竟流五世。楚灵将背周室,卜而龟逆,终被乾谿之败。兆应信诚於内,而时人明察见之於外,可不谓两合者哉!君子谓夫轻卜筮,无神明者,悖;背人道,信祯祥者,鬼神不得其正。故书建稽疑,五谋而卜筮居其二,五占从其多,明有而不专之道也。 余至江南,观其行事,问其长老,云龟千岁乃游莲叶之上,蓍百茎共一根。又其所生,兽无虎狼,草无毒螫。江傍家人常畜龟饮食之,以为能导引致气,有益於助衰养老,岂不信哉! 褚先生曰:臣以通经术,受业博士,治春秋,以高第为郎,幸得宿,出入宫殿中十 有馀年。窃好太史公传。太史公之传曰:“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故作龟策列传。”臣往来长安中,求龟策列传不能得,故之大卜官,问掌故文学长老习事者,写取龟策卜事,编于下方。 闻古五帝、三王发动举事,必先决蓍龟。传曰:“下有伏灵,上有兔丝;上有捣蓍,下有神龟。”所谓伏灵者,在兔丝之下,状似飞鸟之形。新雨已,天清静无风,以夜捎兔丝去之,既以鮸烛此地烛之,火灭,即记其处,以新布四丈环置之,明即掘取之,入四尺至七尺,得矣,过七尺不可得。伏灵者,千岁松根也,食之不死。闻蓍生满百茎者,其下必有神龟守之,其上常有青云覆之。传曰:“天下和平,王道得,而蓍茎长丈,其丛生满百茎。”方今世取蓍者,不能中古法度,不能得满百茎长丈者,取八十茎已上,蓍长八尺,即难得也。人民好用卦者,取满六十茎已上,长满六尺者,既可用矣。记曰:“能得名龟者,财物归之,家必大富至千万。”一曰“北斗龟”,二曰“南辰龟”,三曰“五星龟”,四曰“八风龟”,五曰“二十八宿龟”,六曰“日月龟”,七曰“九州龟”,八曰“玉龟”:凡八名龟。龟图各有文在腹下,文云云者,此某之龟也。略记其大指,不写其图。取此龟不必满尺二寸,民人得长七八寸,可宝矣。今夫珠玉宝器,虽有所深藏,必见其光,必出其神明,其此之谓乎!故玉处於山而木润,渊生珠而岸不枯者,润泽之所加也。明月之珠出於江海,藏於蚌中,蚗龙伏之。王得之,长有天下,四夷宾服。能得百茎蓍,并得其下龟以卜者,百言百当,足以决吉凶。 神龟出於江水中,庐江郡常岁时生龟长尺二寸者二十枚输太卜官,太卜官因以吉日剔取其腹下甲。龟千岁乃满尺二寸。王者发军行将,必钻龟庙堂之上,以决吉凶。今高庙中有龟室,藏内以为神宝。 传曰:“取前足臑骨穿佩之,取龟置室西北隅悬之,以入深山大林中,不惑。”臣为郎时,见万毕石硃方,传曰:“有神龟在江南嘉林中。嘉林者,兽无虎狼,鸟无鸱枭,草无毒螫,野火不及,斧斤不至,是为嘉林。龟在其中,常巢於芳莲之上。左胁书文曰:‘甲子重光,得我者匹夫为人君,有土正,诸侯得我为帝王。’ 求之於白蛇蟠杅林中者,斋戒以待,譺然,状如有人来告之,因以醮酒佗发,求之三宿而得。”由是观之,岂不伟哉!故龟可不敬与? 南方老人用龟支床足,行二十馀岁,老人死,移床,龟尚生不死。龟能行气导引。问者曰:“龟至神若此,然太卜官得生龟,何为辄杀取其甲乎?”近世江上人有得名龟,畜置之,家因大富。与人议,欲遣去。人教杀之勿遣,遣之破人家。龟见梦曰:“送我水中,无杀吾也。”其家终杀之。杀之後,身死,家不利。人民与君王者异道。人民得名龟,其状类不宜杀也。以往古故事言之,古明王圣主皆杀而用之。 宋元王时得龟,亦杀而用之。谨连其事於左方,令好事者观择其中焉。 宋元王二年,江使神龟使於河,至於泉阳,渔者豫且举网得而囚之。置之笼中。夜半,龟来见梦於宋元王曰:“我为江使於河,而幕网当吾路。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身在患中,莫可告语。王有德义,故来告诉。”元王惕然而悟。乃召博士卫平而问之曰:“今寡人梦见一丈夫,延颈而长头,衣玄绣之衣而乘辎车,来见梦於寡人曰:‘我为江使於河,而幕网当吾路。泉阳豫且得我,我不能去。身在患中,莫可告语。王有德义,故来告诉。’ 是何物也?”卫平乃援式而起,仰天而视月之光,观斗所指,定日处乡。规矩为辅,副以权衡。四维已定,八卦相望。视其吉凶,介蟲先见。乃对元王曰:“今昔壬子,宿在牵牛。河水大会,鬼神相谋。汉正南北,江河固期,南风新至,江使先来。白云壅汉,万物尽留。斗柄指日,使者当囚。玄服而乘辎车,其名为龟。王急使人问而求之。”王曰:“善。” 於是王乃使人驰而往问泉阳令曰:“渔者几何家?名谁为豫且?豫且得龟,见梦於王,王故使我求之。”泉阳令乃使吏案籍视图,水上渔者五十五家,上流之庐,名为豫且。泉阳令曰:“诺。”乃与使者驰而问豫且曰:“今昔汝渔何得?”豫且曰:“夜半时举网得龟。”使者曰:“今龟安在?”曰:“在笼中。”使者曰:“王知子得龟,故使我求之。”豫且曰:“诺。”即系龟而出之笼中,献使者。 使者载行,出於泉阳之门。正昼无见,风雨晦冥。云盖其上,五采青黄;雷雨并起,风将而行。入於端门,见於东箱。身如流水,润泽有光。望见元王,延颈而前,三步而止,缩颈而卻,复其故处。元王见而怪之,问卫平曰:“龟见寡人,延颈而前,以何望也?缩颈而复,是何当也?”卫平对曰:“龟在患中,而终昔囚,王有德义,使人活之。今延颈而前,以当谢也,缩颈而卻,欲亟去也。”元王曰:“善哉!神至如此乎,不可久留;趣驾送龟,勿令失期。” 卫平对曰:“龟者是天下之宝也,先得此龟者为天子,且十言十当,十战十胜。生於深渊,长於黄土。知天之道,明於上古。游三千岁,不出其域。安平静正,动不用力。寿蔽天地,莫知其极。与物变化,四时变色。居而自匿,伏而不食。春仓夏黄,秋白冬黑。明於阴阳,审於刑德。先知利害,察於祸福,以言而当,以战而胜,王能宝之,诸侯尽服。王勿遣也,以安社稷。” 元王曰:“龟甚神灵,降于上天,陷於深渊。在患难中。以我为贤。德厚而忠信,故来告寡人。寡人若不遣也,是渔者也。渔者利其肉,寡人贪其力,下为不仁,上为无德。君臣无礼,何从有福?寡人不忍,柰何勿遣!” 卫平对曰:“不然。臣闻盛德不报,重寄不归;天与不受,天夺之宝。今龟周流天下,还复其所,上至苍天,下薄泥涂。还遍九州,未尝愧辱,无所稽留。今至泉阳,渔者辱而囚之。王虽遣之,江河必怒,务求报仇。自以为侵,因神与谋。淫雨不霁,水不可治。若为枯旱,风而扬埃,蝗蟲暴生,百姓失时。王行仁义,其罚必来。此无佗故,其祟在龟。後虽悔之,岂有及哉!王勿遣也。” 元王慨然而叹曰:“夫逆人之使,绝人之谋,是不暴乎?取人之有,以自为宝,是不彊乎?寡人闻之,暴得者必暴亡,彊取者必後无功。桀纣暴彊,身死国亡。今我听子,是无仁义之名而有暴彊之道。江河为汤武,我为桀纣。未见其利,恐离其咎。寡人狐疑,安事此宝,趣驾送龟,勿令久留。”卫平对曰:“不然,王其无患。天地之间,累石为山。高而不坏,地得为安。故云物或危而顾安,或轻而不可迁;人或忠信而不如诞谩,或丑恶而宜大官,或美好佳丽而为众人患。非神圣人,莫能尽言。春秋冬夏,或暑或寒。寒暑不和,贼气相奸。同岁异节,其时使然。故令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或为仁义,或为暴彊。暴彊有乡,仁义有时。万物尽然,不可胜治。大王听臣,臣请悉言之。天出五色,以辨白黑。地生五穀,以知善恶。人民莫知辨也,与禽兽相若。谷居而穴处,不知田作。天下祸乱,阴阳相错。疾疾,通而不相择。妖鮟数见,传为单薄。圣人别其生,使无相获。禽兽有牝牡,置之山原;鸟有雌雄,布之林泽;有介之蟲,置之谿谷。故牧人民,为之城郭,内经闾术,外为阡陌。夫妻男女,赋之田宅,列其室屋。为之图籍,别其名族。立官置吏,劝以爵禄。衣以桑麻,养以五穀。耕之櫌之,鉏之耨之。口得所嗜,目得所美,身受其利。以是观之,非彊不至。故曰田者不彊,囷仓不盈;商贾不彊,不得其赢;妇女不彊,布帛不精;官御不彊,其势不成;大将不彊,卒不使令;侯王不彊,没世无名。故云彊者,事之始也,分之理也,物之纪也。所求於彊,无不有也。王以为不然,王独不闻玉椟只雉,出於昆山;明月之珠,出於四海;镌石拌蚌,传卖於市;圣人得之,以为大宝。大宝所在,乃为天子。今王自以为暴,不如拌蚌於海也;自以为彊,不过镌石於昆山也。取者无咎,宝者无患。今龟使来抵网,而遭渔者得之,见梦自言,是国之宝也,王何忧焉。” 元王曰:“不然。寡人闻之,谏者福也,谀者贼也。人主听谀,是愚惑也。虽然,祸不妄至,福不徒来。天地合气,以生百财。阴阳有分,不离四时,十有二月,日至为期。圣人彻焉,身乃无灾。明王用之,人莫敢欺。故云福之至也,人自生之;祸之至也,人自成之。祸与福同,刑与德双。圣人察之,以知吉凶。桀纣之时,与天争功,拥遏鬼神,使不得通。是固已无道矣,谀臣有众。桀有谀臣,名曰赵梁。教为无道,劝以贪狼。系汤夏台,杀关龙逢。左右恐死,偷谀於傍。国危於累卵,皆曰无伤。称乐万岁,或曰未央。蔽其耳目,与之诈狂。汤卒伐桀,身死国亡。听其谀臣,身独受殃。春秋著之,至今不忘。纣有谀臣,名为左彊。夸而目巧,教为象郎。将至於天,又有玉床。犀玉之器,象箸而羹。圣人剖其心,壮士斩其胻。箕子恐死,被发佯狂。杀周太子历,囚文王昌。投之石室,将以昔至明。阴兢活之,与之俱亡。入於周地,得太公望。兴卒聚兵,与纣相攻。文王病死,载尸以行。太子发代将,号为武王。战於牧野,破之华山之阳。纣不胜败而还走,围之象郎。自杀宣室,身死不葬。头悬车轸,四马曳行。寡人念其如此,肠如涫汤。是人皆富有天下而贵至天子,然而大傲。欲无厌时,举事而喜高,贪很而骄。不用忠信,听其谀臣,而为天下笑。今寡人之邦,居诸侯之间,曾不如秋毫。举事不当,又安亡逃!”卫平对曰:“不然。河虽神贤,不如昆仑之山;江之源理,不如四海,而人尚夺取其宝,诸侯争之,兵革为起。小国见亡,大国危殆,杀人父兄,虏人妻子,残国灭庙,以争此宝。战攻分争,是暴彊也。故云取之以暴彊而治以文理,无逆四时,必亲贤士;与阴阳化,鬼神为使;通於天地,与之为友。诸侯宾服,民众殷喜。邦家安宁,与世更始。汤武行之,乃取天子;春秋著之,以为经纪。王不自称汤武,而自比桀纣。桀纣为暴彊也,固以为常。桀为瓦室,纣为象郎。徵丝灼之,务以费。赋敛无度,杀戮无方。杀人六畜,以韦为囊。囊盛其血,与人县而射之,与天帝争彊。逆乱四时,先百鬼尝。谏者辄死,谀者在傍。圣人伏匿,百姓莫行。天数枯旱,国多妖祥。螟蟲岁生,五穀不成。民不安其处,鬼神不享。飘风日起,正昼晦冥。日月并蚀,灭息无光。列星奔乱,皆绝纪纲。以是观之,安得久长!虽无汤武,时固当亡。故汤伐桀,武王剋纣,其时使然。乃为天子,子孙续世;终身无咎,後世称之,至今不已。是皆当时而行,见事而彊,乃能成其帝王。今龟,大宝也,为圣人使,传之贤。不用手足,雷电将之;风雨送之,流水行之。侯王有德,乃得当之。今王有德而当此宝,恐不敢受;王若遣之,宋必有咎。後虽悔之,亦无及已。”元王大悦而喜。於是元王向日而谢,再拜而受。择日斋戒,甲乙最良。乃刑白雉,及与骊羊;以血灌龟,於坛中央。以刀剥之,身全不伤。脯酒礼之,横其腹肠。荆支卜之,必制其创。理达於理,文相错迎。使工占之,所言尽当。邦福重宝,闻于傍乡。杀牛取革,被郑之桐。草木毕分,化为甲兵。战胜攻取,莫如元王。元王之时,卫平相宋,宋国最彊,龟之力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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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云神至能见梦於元王,而不能自出渔者之笼。身能十言尽当,不能通使於河,还报於江,贤能令人战胜攻取,不能自解於刀锋,免剥刺之患。圣能先知亟见,而不能令卫平无言。言事百全,至身而挛;当时不利,又焉事贤!贤者有恆常,士有適然。是故明有所不见,听有所不闻;人虽贤,不能左画方,右画圆;日月之明,而时蔽於浮云。羿名善射,不如雄渠、门;禹名为辩智,而不能胜鬼神。地柱折,天故毋椽,又柰何责人於全?孔子闻之曰:“神龟知吉凶,而骨直空枯。日为德而君於天下,辱於三足之乌。月为刑而相佐,见食於虾蟆。蝟辱於鹊,腾蛇之神而殆於即且。竹外有节理,中直空虚;松柏为百木长,而守门闾。日辰不全,故有孤虚。黄金有疵,白玉有瑕。事有所疾,亦有所徐。物有所拘,亦有所据。罔有所数,亦有所疏。人有所贵,亦有所不如。何可而適乎?物安可全乎?天尚不全,故世为屋,不成三瓦而陈之,以应之天。天下有阶,物不全乃生也。”
褚先生曰:渔者举网而得神龟,龟自见梦宋元王,元王召博士卫平告以梦龟状,平运式,定日月,分衡度,视吉凶,占龟与物色同,平谏王留神龟以为国重宝,美矣。古者筮必称龟者,以其令名,所从来久矣。余述而为传。 三月二月正月 十二月十一月中关内高外下四月首仰足开肣开首俛大五月横吉首俛大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十月 卜禁曰:子亥戌不可以卜及杀龟。日中如食已卜。暮昏龟之徼也,不可以卜。庚辛可以杀,及以钻之。常以月旦祓龟,先以清水澡之,以卵祓之,乃持龟而遂之,若常以为祖。人若已卜不中,皆祓之以卵,东向立,灼以荆若刚木,土卵指之者三,持龟以卵周环之,祝曰:“今日吉,谨以粱卵弟黄祓去玉灵之不祥。”玉灵必信以诚,知万事之情,辩兆皆可占。不信不诚,则烧玉灵,扬其灰,以徵後龟。其卜必北向,龟甲必尺二寸。 卜先以造灼钻,钻中已,又灼龟首,各三;又复灼所钻中曰正身,灼首曰正足,各三。即以造三周龟,祝曰:“假之玉灵夫子。夫子玉灵,荆灼而心,令而先知。而上行於天,下行於渊,诸灵数k,莫如汝信。今日良日,行一良贞。某欲卜某,即得而喜,不得而悔。即得,发乡我身长大,首足收人皆上偶。不得,发乡我身挫折,中外不相应,首足灭去。” 灵龟卜祝曰:“假之灵龟,五巫五灵,不如神龟之灵,知人死,知人生。某身良贞,某欲求某物。即得也,头见足发,内外相应;即不得也,头仰足肣,内外自垂。可得占。” 卜占病者祝曰:“今某病困。死,首上开,内外交骇,身节折;不死,首仰足肣。” 卜病者祟曰:“今病有祟无呈,无祟有呈。兆有中祟有内,外祟有外。” 卜系者出不出。不出,横吉安;若出,足开首仰有外。 卜求财物,其所当得。得,首仰足开,内外相应;即不得,呈兆首仰足肣。 卜有卖若买臣妾马牛。得之,首仰足开,内外相应;不得,首仰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击盗聚若干人,在某所,今某将卒若干人,往击之。当胜,首仰足开身正,内自桥,外下;不胜,足肣首仰,身首内下外高。 卜求当行不行。行,首足开;不行,足肣首仰,若横吉安,安不行。 卜往击盗,当见不见。见,首仰足肣有外;不见,足开首仰。 卜往候盗,见不见。见,首仰足肣,肣胜有外;不见,足开首仰。 卜闻盗来不来。来,外高内下,足肣首仰;不来,足开首仰,若横吉安,期之自次。 卜迁徙去官不去。去,足开有肣外首仰;不去,自去,即足肣,呈兆若横吉安。 卜居官尚吉不。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不吉,身节折,首仰足开。 卜居室家吉不吉。吉,呈兆身正,若横吉安;不吉,身节折,首仰足开。 卜岁中禾稼孰不孰。孰,首仰足开,内外自桥外自垂;不孰,足肣首仰有外。 卜岁中民疫不疫。疫,首仰足肣,身节有彊外;不疫,身正首仰足开。卜岁中有兵无兵。无兵,呈兆若横吉安;有兵,首仰足开,身作外彊情。 卜见贵人吉不吉。吉,足开首仰,身正,内自桥;不吉,首仰,身节折,足肣有外,若无渔。 卜请谒於人得不得。得,首仰足开,内自桥;不得,首仰足肣有外。 卜追亡人当得不得。得,首仰足肣,内外相应;不得,首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渔猎得不得。得,首仰足开,内外相应;不得,足肣首仰,若横吉安。 卜行遇盗不遇。遇,首仰足开,身节折,外高内下;不遇,呈兆。 卜天雨不雨。雨,首仰有外,外高内下;不雨,首仰足开,若横吉安。 卜天雨霁不霁。霁,呈兆足开首仰;不霁,横吉。 命曰横吉安。以占病,病甚者一日不死;不甚者卜日瘳,不死。系者重罪不出,轻罪环出;过一日不出,久毋伤也。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一日环得;过一日不得。行者不行。来者环至;过食时不至,不来。击盗不行,行不遇;闻盗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皆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无疾。岁中无兵。见人行,不行不喜。请谒人不行不得。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 命曰呈兆。病者不死。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市买得。追亡人得,过一日不得。问行者不到。 命曰柱彻。卜病不死。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市买不得。忧者毋忧。追亡人不得。 命曰首仰足肣有内无外。占病,病甚不死。系者解。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闻言不行。来者不来。闻盗不来。闻言不至。徒官闻言不徙。居官有忧。居家多灾。岁稼中孰。民疾疫多病。岁中有兵,闻言不开。见贵人吉。请谒不行,行不得善言。追亡人不得。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甚。霁不霁。故其莫字皆为首备。问之曰,备者仰也,故定以为仰。此私记也。 命曰首仰足肣有内无外。占病,病甚不死。系者不出。求财买臣妾不得。行者不行。来者不来。击盗不见。闻盗来,内自惊,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有病甚。岁中无兵。见贵人吉。请谒追亡人不得。亡财物,财物不出得。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凶。 命曰呈兆首仰足肣。以占病,不死。系者未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相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官久多忧。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病疫。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请谒不得。渔猎得少。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不吉。 命曰呈兆首仰足开。以占病,病笃死。系囚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不见盗。闻盗来不来。徙官徙。居官不久。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有而少。岁中毋兵。见贵人不见吉。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遇盗。雨不雨。霁小吉。 命曰首仰足肣。以占病,不死。系者久,毋伤也。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不行。击盗不行。来者来。闻盗来。徙官闻言不徙。居家室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少。岁中毋兵。见贵人得见。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首仰足开有内。以占病者,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不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行不见盗。闻盗来不来。徙官徙。居官不久。居家室不吉。岁孰。民疾疫有而少。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遇盗。雨霁。霁小吉,不霁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桥。以占病,卜日毋瘳死。系者毋罪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合交等。闻盗来来。徙官徙。居家室吉。岁孰。民疫无疾。岁中无兵。见贵人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遇盗。雨霁,雨霁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自吉。以占病,病者死。系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行者不来。击盗不相见。闻盗不来。徙官徙。居官有忧。居家室见贵人请谒不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岁中无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不吉。 命曰渔人。以占病者,病者甚,不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击盗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者行来。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徒。居家室吉。岁稼不孰。民疾疫。岁中毋兵。见贵人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首仰足肣内高外下。以占病,病者甚,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得。行不行。来者来。击盗胜。徙官不徙。居官有忧,无伤也。居家室多忧病。岁大孰。民疾疫。岁中有兵不至。见贵人请谒不吉。行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吉。 命曰横吉上有仰下有柱。病久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行,行不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家室见贵人吉。岁大孰。民疾疫。岁中毋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霁。大吉。 命曰横吉榆仰。以占病,不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至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行,行不见。闻盗来不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见贵人吉。岁孰。岁中有疾疫,毋兵。请谒追亡人不得。渔猎至不得。行不得。行不遇盗。雨霁不霁。小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以占病,病甚不环有瘳无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来不来。击盗不合。闻盗来来。徙官居官吉,不久。居家室不吉。岁不孰。民毋疾疫。岁中毋兵。见贵人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小吉。 命曰载所。以占病,环有瘳无死。系者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得。行者行。来者来。击盗相见不相合。闻盗来来。徙官徙。居家室忧。见贵人吉。岁孰。民毋疾疫。岁中毋兵。行不遇盗。雨不雨。霁霁。吉。 命曰根格。以占病者,不死。系久毋伤。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盗行不合。闻盗不来。徙官不徙。居家室吉。岁稼中。民疾疫无死。见贵人不得见。行不遇盗。雨不雨。不吉。 命曰首仰足肣外高内下。卜有忧,无伤也。行者不来。病久死。求财物不得。见贵人者吉。 命曰外高内下。卜病不死,有祟。市买不得。居官家室不吉。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系者久毋伤。吉。 命曰头见足发有内外相应。以占病者,起。系者出。行者行。来者来。求财物得。吉。 命曰呈兆首仰足开。以占病,病甚死。系者出,有忧。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不合。闻盗来来。徙官居官家室不吉。岁恶。民疾疫无死。岁中毋兵。见贵人不吉。行不遇盗。雨不雨。霁。不吉。 命曰呈兆首仰足开外高内下。以占病,不死,有外祟。系者出,有忧。求财物买臣妾马牛,相见不会。行行。来闻言不来。击盗胜。闻盗来不来。徙官居官家室见贵人不吉。岁中。民疾疫有兵。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闻盗遇盗。雨不雨。霁。凶。 命曰首仰足肣身折内外相应。以占病,病甚不死。系者久不出。求财物买臣妾马牛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击盗有用胜。闻盗来来。徙官不徙。居官家室不吉。岁不孰。民疾疫。岁中。有兵不至。见贵人喜。请谒追亡人不得。遇盗凶。 命曰内格外垂。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病者死。系者不出。求财物不得。见人不见。大吉。 命曰横吉内外相应自桥榆仰上柱足肣。以占病,病甚不死。系久,不抵罪。求财物买臣妾马牛请谒追亡人渔猎不得。行不行。来不来。居官家室见贵人吉。徙官不徙。岁不大孰。民疾疫有兵。有兵不会。行遇盗。闻言不见。雨不雨。霁霁。大吉。 命曰头仰足肣内外自垂。卜忧病者甚,不死。居官不得居。行者行。来者不来。求财物不得。求人不得。吉。 命曰横吉下有柱。卜来者来。卜日即不至,未来。卜病者过一日毋瘳死。行者不行。求财物不得。系者出。 命曰横吉内外自举。以占病者,久不死。系者久不出。求财物得而少。行者不行。来者不来。见贵人见。吉。 命曰内高外下疾轻足发。求财物不得。行者行。病者有瘳。系者不出。来者来。见贵人不见。吉。 命曰外格。求财物不得。行者不行。来者不来。系者不出。不吉。病者死。求财物不得。见贵人见。吉。 命曰内自举外来正足发。者行。来者来。求财物得。病者久不死。系者不出。见贵人见。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足肣。以卜有求得。病不死。系者毋伤,未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百事尽吉。 此横吉上柱外内自举柱足以作。以卜有求得。病死环起。系留毋伤,环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百事吉。可以举兵。 此挺诈有外。以卜有求不得。病不死,数起。系祸罪。闻言毋伤。行不行。来不来。 此挺诈有内。以卜有求不得。病不死,数起。系留祸罪无伤出。行不行。来者不来。见人不见。 此挺诈内外自举。以卜有求得。病不死。系毋罪。行行。来来。田贾市渔猎尽喜。 此狐鲗。以卜有求不得。病死,难起。系留毋罪难出。可居宅。可娶妇嫁女。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有忧不忧。 此狐彻。以卜有求不得。病者死。系留有抵罪。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言语定。百事尽不吉。 此首俯足肣身节折。以卜有求不得。病者死。系留有罪。望行者不来。行行。来不来。见人不见。 此挺内外自垂。以卜有求不晦。病不死,难起。系留毋罪,难出。行不行。来不来。见人不见。不吉。 此横吉榆仰首俯。以卜有求难得。病难起,不死。系难出,毋伤也。可居家室,以娶妇嫁女。 此横吉上柱载正身节折内外自举。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此横吉上柱足肣内自举外自垂。以卜病者,卜日不死,其一日乃死。 首俯足诈有外无内。病者占龟未已,急死。卜轻失大,一日不死。 首仰足肣。以卜有求不得。以系有罪。人言语恐之毋伤。行不行。见人不见。 大论曰:外者人也,内者自我也;外者女也,内者男也。首俯者忧。大者身也,小者枝也。大法,病者,足肣者生,足开者死。行者,足开至,足肣者不至。行者,足肣不行,足开行。有求,足开得,足肣者不得。系者,足肣不出,开出。其卜病也,足开而死者,内高而外下也。 三王异龟,五帝殊卜。或长或短,若瓦若玉。其记已亡,其繇後续。江使触网,见留宋国。神能讬梦,不卫其足。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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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殖列传
作者: 司马迁 老子曰:“至治之极,邻国相望,鸡狗之声相闻,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至老死不相往来。”必用此为务,輓近世涂民耳目,则几无行矣。 太史公曰:夫神农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诗书所述虞夏以来,耳目欲极声色之好,口欲穷刍豢之味,身安逸乐,而心夸矜埶能之荣使。俗之渐民久矣,虽户说以眇论,终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诲之,其次整齐之,最下者与之争。 夫山西饶材、竹、穀、纑、旄、玉石;山东多鱼、盐、漆、丝、声色;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龙门、碣石北多马、牛、羊、旃裘、筋角;铜、铁则千里往往山出釭置:此其大较也。皆中国人民所喜好,谣俗被服饮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农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宁有政教发徵期会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贱之徵贵,贵之徵贱,各劝其业,乐其事,若水之趋下,日夜无休时,不召而自来,不求而民出之。岂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验邪? 周书曰:“农不出则乏其食,工不出则乏其事,商不出则三宝绝,虞不出则财匮少。”财匮少而山泽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则饶,原小则鲜。上则富国,下则富家。贫富之道,莫之夺予,而巧者有馀,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於营丘,地潟卤,人民寡,於是太公劝其女功,极技巧,通鱼盐,则人物归之,繦至而辐凑。故齐冠带衣履天下,海岱之间敛袂而往朝焉。其後齐中衰,管子修之,设轻重九府,则桓公以霸,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归,位在陪臣,富於列国之君。是以齐富彊至於威、宣也。 故曰:“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礼生於有而废於无。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渊深而鱼生之,山深而兽往之,人富而仁义附焉。富者得埶益彰,失埶则客无所之,以而不乐。夷狄益甚。谚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壤壤,皆为利往。”夫千乘之王,万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犹患贫,而况匹夫编户之民乎! 昔者越王句践困於会稽之上,乃用范蠡、计然。计然曰:“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得而观已。故岁在金,穰;水,毁;木,饥;火,旱。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六岁穰,六岁旱,十二岁一大饥。夫粜,二十病农,九十病末。末病则财不出,农病则草不辟矣。上不过八十,下不减三十,则农末俱利,平粜齐物,关市不乏,治国之道也。积著之理,务完物,无息币。以物相贸易,腐败而食之货勿留,无敢居贵。论其有馀不足,则知贵贱。贵上极则反贱,贱下极则反贵。贵出如粪土,贱取如珠玉。财币欲其行如流水。”修之十年,国富,厚赂战士,士赴矢石,如渴得饮,遂报彊吴,观兵中国,称号“五霸”。 范蠡既雪会稽之耻,乃喟然而叹曰:“计然之策七,越用其五而得意。既已施於国,吾欲用之家。”乃乘扁舟浮於江湖,变名易姓,適齐为鸱夷子皮,之陶为硃公。硃公以为陶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乃治产积居。与时逐而不责於人。故善治生者,能择人而任时。十九年之中三致千金,再分散与贫交疏昆弟。此所谓富好行其德者也。後年衰老而听子孙,子孙脩业而息之,遂至巨万。故言富者皆称陶硃公。 子赣既学於仲尼,退而仕於卫,废著鬻财於曹、鲁之间,七十子之徒,赐最为饶益。原宪不厌糟,匿於穷巷。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分庭与之抗礼。夫使孔子名布扬於天下者,子贡先後之也。此所谓得埶而益彰者乎? 白圭,周人也。当魏文侯时,李克务尽地力,而白圭乐观时变,故人弃我取,人取我与。夫岁孰取穀,予之丝漆;茧出取帛絮,予之食。太阴在卯,穰;明岁衰恶。至午,旱;明岁美。至酉,穰;明岁衰恶。至子,大旱;明岁美,有水。至卯,积著率岁倍。欲长钱,取下穀;长石斗,取上种。能薄饮食,忍嗜欲,节衣服,与用事僮仆同苦乐,趋时若猛兽挚鸟之发。故曰:“吾治生产,犹伊尹、吕尚之谋,孙吴用兵,商鞅行法是也。是故其智不足与权变,勇不足以决断,仁不能以取予,彊不能有所守,虽欲学吾术,终不告之矣。”盖天下言治生祖白圭。白圭其有所试矣,能试有所长,非苟而已也。 猗顿用盬盐起。而邯郸郭纵以铁冶成业,与王者埒富。 乌氏倮畜牧,及众,斥卖,求奇缯物,间献遗戎王。戎王什倍其偿,与之畜,畜至用谷量马牛。秦始皇帝令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而巴寡妇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清,寡妇也,能守其业,用财自卫,不见侵犯。秦皇帝以为贞妇而客之,为筑女怀清台。夫倮鄙人牧长,清穷乡寡妇,礼抗万乘,名显天下,岂非以富邪? 汉兴,海内为一,开关梁,弛山泽之禁,是以富商大贾周流天下,交易之物莫不通,得其所欲,而徙豪杰诸侯彊族於京师。 关中自汧、雍以东至河、华,膏壤沃野千里,自虞夏之贡以为上田,而公刘適邠,大王、王季在岐,文王作丰,武王治镐,故其民犹有先王之遗风,好稼穑,殖五穀,地重,重为邪。及秦文、、缪居雍,隙陇蜀之货物而多贾。献公徙栎邑,栎邑北卻戎翟,东通三晋,亦多大贾。昭治咸阳,因以汉都,长安诸陵,四方辐凑并至而会,地小人众,故其民益玩巧而事末也。南则巴蜀。巴蜀亦沃野,地饶卮、姜、丹沙、石、铜、铁、竹、木之器。南御滇僰,僰僮。西近邛笮,笮马、旄牛。然四塞,栈道千里,无所不通,唯襃斜绾毂其口,以所多易所鲜。天水、陇西、北地、上郡与关中同俗,然西有羌中之利,北有戎翟之畜,畜牧为天下饶。然地亦穷险,唯京师要其道。故关中之地,於天下三分之一,而人众不过什三;然量其富,什居其六。 昔唐人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夫三河在天下之中,若鼎足,王者所更居也,建国各数百千岁,土地小狭,民人众,都国诸侯所聚会,故其俗纤俭习事。杨、平阳陈西贾秦、翟,北贾种、代。种、代,石北也,地边胡,数被寇。人民矜懻忮,好气,任侠为奸,不事农商。然迫近北夷,师旅亟往,中国委输时有奇羡。其民羯羠不均,自全晋之时固已患其僄悍,而武灵王益厉之,其谣俗犹有赵之风也。故杨、平阳陈掾其间,得所欲。温、轵西贾上党,北贾赵、中山。中山地薄人众,犹有沙丘纣淫地馀民,民俗懁急,仰机利而食。丈夫相聚游戏,悲歌慷慨,起则相随椎剽,休则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为倡优。女子则鼓鸣瑟,跕屣,游媚贵富,入後宫,遍诸侯。 然邯郸亦漳、河之间一都会也。北通燕、涿,南有郑、卫。郑、卫俗与赵相类,然近梁、鲁,微重而矜节。濮上之邑徙野王,野王好气任侠,卫之风也。 夫燕亦勃、碣之间一都会也。南通齐、赵,东北边胡。上谷至辽东,地踔远,人民希,数被寇,大与赵、代俗相类,而民雕捍少虑,有鱼盐枣栗之饶。北邻乌桓、夫馀,东绾秽貉、朝鲜、真番之利。 洛阳东贾齐、鲁,南贾梁、楚。故泰山之阳则鲁,其阴则齐。 齐带山海,膏壤千里,宜桑麻,人民多文采布帛鱼盐。临菑亦海岱之间一都会也。其俗宽缓阔达,而足智,好议论,地重,难动摇,怯於众斗,勇於持刺,故多劫人者,大国之风也。其中具五民。 而邹、鲁滨洙、泗,犹有周公遗风,俗好儒,备於礼,故其民龊龊。颇有桑麻之业,无林泽之饶。地小人众,俭啬,畏罪远邪。及其衰,好贾趋利,甚於周人。 夫自鸿沟以东,芒、砀以北,属巨野,此梁、宋也。陶、睢阳亦一都会也。昔尧作成阳,舜渔於雷泽,汤止于亳。其俗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好稼穑,虽无山川之饶,能恶衣食,致其蓄藏。 越、楚则有三俗。夫自淮北沛、陈、汝南、南郡,此西楚也。其俗剽轻,易发怒,地薄,寡於积聚。江陵故郢都,西通巫、巴,东有云梦之饶。陈在楚夏之交,通鱼盐之货,其民多贾。徐、僮、取虑,则清刻,矜己诺。 彭城以东,东海、吴、广陵,此东楚也。其俗类徐、僮。朐、缯以北,俗则齐。浙江南则越。夫吴自阖庐、春申、王濞三人招致天下之喜游子弟,东有海盐之饶,章山之铜,三江、五湖之利,亦江东一都会也。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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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山、九江、江南、豫章、长沙,是南楚也,其俗大类西楚。郢之後徙寿春,亦一都会也。而合肥受南北潮,皮革、鲍、木输会也。与闽中、干越杂俗,故南楚好辞,巧说少信。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多竹木。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费。九疑、苍梧以南至儋耳者,与江南大同俗,而杨越多焉。番禺亦其一都会也,珠玑、犀、玳瑁、果、布之凑。
颍川、南阳,夏人之居也。夏人政尚忠朴,犹有先王之遗风。颍川敦愿。秦末世,迁不轨之民於南阳。南阳西通武关、郧关,东南受汉、江、淮。宛亦一都会也。俗杂好事,业多贾。其任侠,交通颍川,故至今谓之“夏人”。 夫天下物所鲜所多,人民谣俗,山东食海盐,山西食盐卤,领南、沙北固往往出盐,大体如此矣。 总之,楚越之地,地广人希,饭稻羹鱼,或火耕而水耨,果隋蠃蛤,不待贾而足,地埶饶食,无饥馑之患,以故呰窳偷生,无积聚而多贫。是故江淮以南,无冻饿之人,亦无千金之家。沂、泗水以北,宜五穀桑麻六畜,地小人众,数被水旱之害,民好畜藏,故秦、夏、梁、鲁好农而重民。三河、宛、陈亦然,加以商贾。齐、赵设智巧,仰机利。燕、代田畜而事蚕。 由此观之,贤人深谋於廊庙,论议朝廷,守信死节隐居岩穴之士设为名高者安归乎?归於富厚也。是以廉吏久,久更富,廉贾归富。富者,人之情性,所不学而俱欲者也。故壮士在军,攻城先登,陷阵卻敌,斩将搴旗,前蒙矢石,不避汤火之难者,为重赏使也。其在闾巷少年,攻剽椎埋,劫人作奸,掘冢铸币,任侠并兼,借交报仇,篡逐幽隐,不避法禁,走死地如骛者,其实皆为财用耳。今夫赵女郑姬,设形容,揳鸣琴,揄长袂,蹑利屣,目挑心招,出不远千里,不择老少者,奔富厚也。游闲公子,饰冠剑,连车骑,亦为富贵容也。弋射渔猎,犯晨夜,冒霜雪,驰阬谷,不避猛兽之害,为得味也。博戏驰逐,斗鸡走狗,作色相矜,必争胜者,重失负也。医方诸食技术之人,焦神极能,为重糈也。吏士舞文弄法,刻章伪书,不避刀锯之诛者,没於赂遗也。农工商贾畜长,固求富益货也。此有知尽能索耳,终不馀力而让财矣。 谚曰:“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居之一岁,种之以穀;十岁,树之以木;百岁,来之以德。德者,人物之谓也。今有无秩禄之奉,爵邑之入,而乐与之比者。命曰“素封”。封者食租税,岁率户二百。千户之君则二十万,朝觐聘享出其中。庶民农工商贾,率亦岁万息二千,百万之家则二十万,而更徭租赋出其中。衣食之欲,恣所好美矣。故曰陆地牧马二百蹄,牛蹄角千,千足羊,泽中千足彘,水居千石鱼陂,山居千章之材。安邑千树枣;燕、秦千树栗;蜀、汉、江陵千树橘;淮北、常山已南,河济之间千树萩;陈、夏千亩漆;齐、鲁千亩桑麻;渭川千亩竹;及名国万家之城,带郭千亩亩锺之田,若千亩卮茜,千畦姜韭:此其人皆与千户侯等。然是富给之资也,不窥市井,不行异邑,坐而待收,身有处士之义而取给焉。若至家贫亲老,妻子软弱,岁时无以祭祀进醵,饮食被服不足以自通,如此不惭耻,则无所比矣。是以无财作力,少有斗智,既饶争时,此其大经也。今治生不待危身取给,则贤人勉焉。是故本富为上,末富次之,奸富最下。无岩处奇士之行,而长贫贱,好语仁义,亦足羞也。 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伯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物之理也。夫用贫求富,农不如工,工不如商,刺绣文不如倚市门,此言末业,贫者之资也。通邑大都,酤一岁千酿,醯酱千瓨,浆千甔,屠牛羊彘千皮,贩穀粜千锺,薪千车,船长千丈,木千章,竹竿万个,其轺车百乘,牛车千两,木器魨者千枚,铜器千钧,素木铁器若卮茜千石,马蹄躈千,牛千足,羊彘千双,僮手指千,筋角丹沙千斤,其帛絮细布千钧,文采千匹,榻布皮革千石,漆千斗,糵麹盐豉千荅,鮐{此鱼}千斤,鲰千石,鲍千钧,枣栗千石者三之,狐龂裘千皮,羔羊裘千石,旃席千具,佗果菜千锺,子贷金钱千贯,节駔会,贪贾三之,廉贾五之,此亦比千乘之家,其大率也。佗杂业不中什二,则非吾财也。 请略道当世千里之中,贤人所以富者,令後世得以观择焉。 蜀卓氏之先,赵人也,用铁冶富。秦破赵,迁卓氏。卓氏见虏略,独夫妻推辇,行诣迁处。诸迁虏少有馀财,争与吏,求近处,处葭萌。唯卓氏曰:“此地狭薄。吾闻汶山之下,沃野,下有蹲鸱,至死不饥。民工於市,易贾。”乃求远迁。致之临邛,大喜,即铁山鼓铸,运筹策,倾滇蜀之民,富至僮千人。田池射猎之乐,拟於人君。 程郑,山东迁虏也,亦冶铸,贾椎髻之民,富埒卓氏,俱居临邛。 宛孔氏之先,梁人也,用铁冶为业。秦伐魏,迁孔氏南阳。大鼓铸,规陂池,连车骑,游诸侯,因通商贾之利,有游闲公子之赐与名。然其赢得过当,愈於纤啬,家致富数千金,故南阳行贾尽法孔氏之雍容。 鲁人俗俭啬,而曹邴氏尤甚,以铁冶起,富至巨万。然家自父兄子孙约,俯有拾,仰有取,贳贷行贾遍郡国。邹、鲁以其故多去文学而趋利者,以曹邴氏也。 齐俗贱奴虏,而刀间独爱贵之。桀黠奴,人之所患也,唯刀间收取,使之逐渔盐商贾之利,或连车骑,交守相,然愈益任之。终得其力,起富数千万。故曰“宁爵毋刀”,言其能使豪奴自饶而尽其力。 周人既纤,而师史尤甚,转毂以百数,贾郡国,无所不至。洛阳街居在齐秦楚赵之中,贫人学事富家,相矜以久贾,数过邑不入门,设任此等,故师史能致七千万。 宣曲任氏之先,为督道仓吏。秦之败也,豪杰皆争取金玉,而任氏独窖仓粟。楚汉相距荥阳也,民不得耕种,米石至万,而豪杰金玉尽归任氏,任氏以此起富。富人争奢侈,而任氏折节为俭,力田畜。田畜人争取贱贾,任氏独取贵善。富者数世。然任公家约,非田畜所出弗衣食,公事不毕则身不得饮酒食肉。以此为闾里率,故富而主上重之。 塞之斥也,唯桥姚已致马千匹,牛倍之,羊万头,粟以万锺计。吴楚七国兵起时,长安中列侯封君行从军旅,赍贷子钱,子钱家以为侯邑国在关东,关东成败未决,莫肯与。唯无盐氏出捐千金贷,其息什之。三月,吴楚平,一岁之中,则无盐氏之息什倍,用此富埒关中。 关中富商大贾,大抵尽诸田,田啬、田兰。韦家栗氏,安陵、杜杜氏,亦巨万。 此其章章尤异者也。皆非有爵邑奉禄弄法犯奸而富,尽椎埋去就,与时俯仰,获其赢利,以末致财,用本守之,以武一切,用文持之,变化有概,故足术也。若至力农畜,工虞商贾,为权利以成富,大者倾郡,中者倾县,下者倾乡里者,不可胜数。 夫纤啬筋力,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田农,掘业,而秦扬以盖一州。掘冢,奸事也,而田叔以起。博戏,恶业也,而桓发用富。行贾,丈夫贱行也,而雍乐成以饶。贩脂,辱处也,而雍伯千金。卖浆,小业也,而张氏千万。洒削,薄技也,而郅氏鼎食。胃脯,简微耳,浊氏连骑。马医,浅方,张里击锺。此皆诚壹之所致。 由是观之,富无经业,则货无常主,能者辐凑,不肖者瓦解。千金之家比一都之君,巨万者乃与王者同乐。岂所谓“素封”者邪?非也? 货殖之利,工商是营。废居善积,倚巿邪赢。白圭富国,计然强兵。倮参朝请,女筑怀清。素封千户,卓郑齐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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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史公自序
作者: 司马迁 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後,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甫其後也。当周宣王时,失其守而为司马氏。司马氏世典周史。惠襄之间,司马氏去周適晋。晋中军随会奔秦,而司马氏入少梁。 自司马氏去周適晋,分散,或在卫,或在赵,或在秦。其在卫者,相中山。在赵者,以传剑论显,蒯聩其後也。在秦者名错,与张仪争论,於是惠王使错将伐蜀,遂拔,因而守之。错孙靳,事武安君白起。而少梁更名曰夏阳。靳与武安君阬赵长平军,还而与之俱赐死杜邮,葬於华池。靳孙昌,昌为秦主铁官,当始皇之时。蒯聩玄孙卬为武信君将而徇朝歌。诸侯之相王,王卬於殷。汉之伐楚,卬归汉,以其地为河内郡。昌生无泽,无泽为汉巿长。无泽生喜,喜为五大夫,卒,皆葬高门。喜生谈,谈为太史公。 太史公学天官於唐都,受易於杨何,习道论於黄子。太史公仕於建元元封之间,愍学者之不达其意而师悖,乃论六家之要指曰: 易大传:“天下一致而百虑,同归而殊涂。”夫阴阳、儒、墨、名、法、道德,此务为治者也,直所从言之异路,有省不省耳。尝窃观阴阳之术,大祥而众忌讳,使人拘而多所畏;然其序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儒者博而寡要,劳而少功,是以其事难尽从;然其序君臣父子之礼,列夫妇长幼之别,不可易也。墨者俭而难遵,是以其事不可遍循;然其彊本节用,不可废也。法家严而少恩;然其正君臣上下之分,不可改矣。名家使人俭而善失真;然其正名实,不可不察也。道家使人精神专一,动合无形,赡足万物。其为术也,因阴阳之大顺,采儒墨之善,撮名法之要,与时迁移,应物变化,立俗施事,无所不宜,指约而易操,事少而功多。儒者则不然。以为人主天下之仪表也,主倡而臣和,主先而臣随。如此则主劳而臣逸。至於大道之要,去健羡,绌聪明,释此而任术。夫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骚动,欲与天地长久,非所闻也。 夫阴阳四时、八位、十二度、二十四节各有教令,顺之者昌,逆之者不死则亡,未必然也,故曰“使人拘而多畏”。夫春生夏长,秋收冬藏,此天道之大经也,弗顺则无以为天下纲纪,故曰“四时之大顺,不可失也”。 夫儒者以六为法。六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故曰“博而寡要,劳而少功”。若夫列君臣父子之礼,序夫妇长幼之别,虽百家弗能易也。 墨者亦尚尧舜道,言其德行曰:“堂高三尺,土阶三等,茅茨不翦,采椽不刮。食土簋,啜土刑,粝粱之食,藜霍之羹。夏日葛衣,冬日鹿裘。”其送死,桐棺三寸,举音不尽其哀。教丧礼,必以此为万民之率。使天下法若此,则尊卑无别也。夫世异时移,事业不必同,故曰“俭而难遵”。要曰彊本节用,则人给家足之道也。此墨子之所长,虽百长弗能废也。 法家不别亲疏,不殊贵贱,一断於法,则亲亲尊尊之恩绝矣。可以行一时之计,而不可长用也,故曰“严而少恩”。若尊主卑臣,明分职不得相逾越,虽百家弗能改也。 名家苛察缴绕,使人不得反其意,专决於名而失人情,故曰“使人俭而善失真”。若夫控名责实,参伍不失,此不可不察也。 道家无为,又曰无不为,其实易行,其辞难知。其术以虚无为本,以因循为用。无成埶,无常形,故能究万物之情。不为物先,不为物後,故能为万物主。有法无法,因时为业;有度无度,因物与合。故曰“圣人不朽,时变是守。虚者道之常也,因者君之纲”也。群臣并至,使各自明也。其实中其声者谓之端,实不中其声者谓之窾。窾言不听,奸乃不生,贤不肖自分,白黑乃形。在所欲用耳,何事不成。乃合大道,混混冥冥。光翟天下,复反无名。凡人所生者神也,所讬者形也。神大用则竭,形大劳则敝,形神离则死。死者不可复生,离者不可复反,故圣人重之。由是观之,神者生之本也,形者生之具也。不先定其神,而曰“我有以治天下”,何由哉? 太史公既掌天官,不治民。有子曰迁。 迁生龙门,耕牧河山之阳。年十岁则诵古文。二十而南游江、淮,上会稽,探禹穴,闚九疑,浮於沅、湘;北涉汶、泗,讲业齐、鲁之都,观孔子之遗风,乡射邹、峄;戹困鄱、薛、彭城,过梁、楚以归。於是迁仕为郎中,奉使西征巴、蜀以南,南略邛、笮、昆明,还报命。 是岁天子始建汉家之封,而太史公留滞周南,不得与从事,故发愤且卒。而子迁適使反,见父於河洛之间。太史公执迁手而泣曰:“余先周室之太史也。自上世尝显功名於虞夏,典天官事。後世中衰,绝於予乎?汝复为太史,则续吾祖矣。今天子接千岁之统,封泰山,而余不得从行,是命也夫,命也夫!余死,汝必为太史;为太史,无忘吾所欲论著矣。且夫孝始於事亲,中於事君,终於立身。扬名於後世,以显父母,此孝之大者。夫天下称诵周公,言其能论歌文武之德,宣周邵之风,达太王王季之思虑,爰及公刘,以尊后稷也。幽厉之後,王道缺,礼乐衰,孔子脩旧起废,论诗书,作春秋,则学者至今则之。自获麟以来四百有馀岁,而诸侯相兼,史记放绝。今汉兴,海内一统,明主贤君忠臣死义之士,余为太史而弗论载,废天下之史文,余甚惧焉,汝其念哉!”迁俯首流涕曰:“小子不敏,请悉论先人所次旧闻,弗敢阙。” 卒三岁而迁为太史令,史记石室金匮之书。五年而当太初元年,十一月甲子朔旦冬至,天历始改,建於明堂,诸神受纪。 太史公曰:“先人有言:‘自周公卒五百岁而有孔子。孔子卒後至於今五百岁,有能绍明世,正易传,继春秋,本诗书礼乐之际?’ 意在斯乎!意在斯乎!小子何敢让焉。” 上大夫壶遂曰:“昔孔子何为而作春秋哉?”太史公曰:“余闻董生曰:‘周道衰废,孔子为鲁司寇,诸侯害之,大夫壅之。孔子知言之不用,道之不行也,是非二百四十二年之中,以为天下仪表,贬天子,退诸侯,讨大夫,以达王事而已矣。’ 子曰:‘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於行事之深切著明也。’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易著天地阴阳四时五行,故长於变;礼经纪人伦,故长於行;书记先王之事,故长於政;诗记山川谿谷禽兽草木牝牡雌雄,故长於风;乐乐所以立,故长於和;春秋辩是非,故长於治人。是故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以道化,春秋以道义。拨乱世反之正,莫近於春秋。春秋文成数万,其指数千。万物之散聚皆在春秋。春秋之中,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察其所以,皆失其本已。故易曰‘失之豪釐,差以千里’ 。故曰‘臣弑君,子弑父,非一旦一夕之故也,其渐久矣’ 。故有国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前有谗而弗见,後有贼而不知。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为人臣子而不通於春秋之义者,必陷篡弑之诛,死罪之名。其实皆以为善,为之不知其义,被之空言而不敢辞。夫不通礼义之旨,至於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夫君不君则犯,臣不臣则诛,父不父则无道,子不子则不孝。此四行者,天下之大过也。以天下之大过予之,则受而弗敢辞。故春秋者,礼义之大宗也。夫礼禁未然之前,法施已然之後;法之所为用者易见,而礼之所为禁者难知。” 壶遂曰:“孔子之时,上无明君,下不得任用,故作春秋,垂空文以断礼义,当一王之法。今夫子上遇明天子,下得守职,万事既具,咸各序其宜,夫子所论,欲以何明?” 太史公曰:“唯唯,否否,不然。余闻之先人曰:‘伏羲至纯厚,作易八卦。尧舜之盛,尚书载之,礼乐作焉。汤武之隆,诗人歌之。春秋采善贬恶,推三代之德,襃周室,非独刺讥而已也。’ 汉兴以来,至明天子,获符瑞,封禅,改正朔,易服色,受命於穆清,泽流罔极,海外殊俗,重译款塞,请来献见者,不可胜道。臣下百官力诵圣德,犹不能宣尽其意。且士贤能而不用,有国者之耻;主上明圣而德不布闻,有司之过也。且余尝掌其官,废明圣盛德不载,灭功臣世家贤大夫之业不述,堕先人所言,罪莫大焉。余所谓述故事,整齐其世传,非所谓作也,而君比之於春秋,谬矣。” 於是论次其文。七年而太史公遭李陵之祸,幽於縲绁。乃喟然而叹曰:“是余之罪也夫!是余之罪也夫!身毁不用矣。”退而深惟曰:“夫诗书隐约者,欲遂其志之思也。昔西伯拘羑里,演周易;孔子戹陈蔡,作春秋;屈原放逐,著离骚;左丘失明,厥有国语;孙子膑脚,而论兵法;不韦迁蜀,世传吕览;韩非囚秦,说难、孤愤;诗三百篇,大抵贤圣发愤之所为作也。此人皆意有所郁结,不得通其道也,故述往事,思来者。”於是卒述陶唐以来,至于麟止,自黄帝始。 维昔黄帝,法天则地,四圣遵序,各成法度;唐尧逊位,虞舜不台;厥美帝功,万世载之。作五帝本纪第一。 维禹之功,九州攸同,光唐虞际,德流苗裔;夏桀淫骄,乃放鸣条。作夏本纪第二。 维契作商,爰及成汤;太甲居桐,德盛阿衡;武丁得说,乃称高宗;帝辛湛湎,诸侯不享。作殷本纪第三。 维弃作稷,德盛西伯;武王牧野,实抚天下;幽厉昏乱,既丧酆镐;陵迟至赧;洛邑不祀。作周本纪第四。 维秦之先,伯翳佐禹;穆公思义,悼豪之旅;以人为殉,诗歌黄鸟;昭襄业帝。作秦本纪第五。 始皇既立,并兼六国,销锋铸鐻,维偃干革,尊号称帝,矜武任力;二世受运,子婴降虏。作始皇本纪第六。 秦失其道,豪桀并扰;项梁业之,子羽接之;杀庆救赵,诸侯立之;诛婴背怀,天下非之。作项羽本纪第七。 子羽暴虐,汉行功德;愤发蜀汉,还定三秦;诛籍业帝,天下惟宁,改制易俗。作高祖本纪第八。 惠之早霣,诸吕不台;崇彊禄、产,诸侯谋之;杀隐幽友,大臣洞疑,遂及宗祸。作吕太后本纪第九。 汉既初兴,继嗣不明,迎王践祚,天下归心;蠲除肉刑,开通关梁,广恩博施,厥称太宗。作孝文本纪第十。 诸侯骄恣,吴首为乱,京师行诛,七国伏辜,天下翕然,大安殷富。作孝景本纪第十一。 汉兴五世,隆在建元,外攘夷狄,内脩法度,封禅,改正朔,易服色。作今上本纪第十二。 维三代尚矣,年纪不可考,盖取之谱牒旧闻,本于兹,於是略推,作三代世表第一。 幽厉之後,周室衰微,诸侯专政,春秋有所不纪;而谱牒经略,五霸更盛衰,欲睹周世相先後之意,作十二诸侯年表第二。 春秋之後,陪臣秉政,彊国相王;以至于秦,卒并诸夏,灭封地,擅其号。作六国年表第三。 秦既暴虐,楚人发难,项氏遂乱,汉乃扶义征伐;八年之间,天下三嬗,事繁变众,故详著秦楚之际月表第四。 汉兴已来,至于太初百年,诸侯废立分削,谱纪不明,有司靡踵,彊弱之原云以世。作汉兴已来诸侯年表第五。 维高祖元功,辅臣股肱,剖符而爵,泽流苗裔,忘其昭穆,或杀身陨国。作高祖功臣侯者年表第六。 惠景之间,维申功臣宗属爵邑,作惠景间侯者年表第七。 北讨彊胡,南诛劲越,征伐夷蛮,武功爰列。作建元以来侯者年表第八。 诸侯既彊,七国为从,子弟众多,无爵封邑,推恩行义,其埶销弱,德归京师。作王子侯者年表第九。 国有贤相良将,民之师表也。维见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贤者记其治,不贤者彰其事。作汉兴以来将相名臣年表第十。 维三代之礼,所损益各殊务,然要以近性情,通王道,故礼因人质为之节文,略协古今之变。作礼书第一。 乐者,所以移风易俗也。自雅颂声兴,则已好郑卫之音,郑卫之音所从来久矣。人情之所感,远俗则怀。比乐书以述来古,作乐书第二。 非兵不彊,非德不昌,黄帝、汤、武以兴,桀、纣、二世以崩,可不慎欤?司马法所从来尚矣,太公、孙、吴、王子能绍而明之,切近世,极人变。作律书第三。 律居阴而治阳,历居阳而治阴,律历更相治,间不容翲忽。五家之文怫异,维太初之元论。作历书第四。 星气之书,多杂禨祥,不经;推其文,考其应,不殊。比集论其行事,验于轨度以次,作天官书第五。 受命而王,封禅之符罕用,用则万灵罔不禋祀。追本诸神名山大川礼,作封禅书第六。 维禹浚川,九州攸宁;爰及宣防,决渎通沟。作河渠书第七。 维币之行,以通农商;其极则玩巧,并兼兹殖,争於机利,去本趋末。作平准书以观事变,第八。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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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伯避历,江蛮是適;文武攸兴,古公王迹。阖庐弑僚,宾服荆楚;夫差克齐,子胥鸱夷;信嚭亲越,吴国既灭。嘉伯之让,作吴世家第一。
申、吕肖矣,尚父侧微,卒归西伯,文武是师;功冠群公,缪权于幽;番番黄发,爰飨营丘。不背柯盟,桓公以昌,九合诸侯,霸功显彰。田阚争宠,姜姓解亡。嘉父之谋,作齐太公世家第二。 依之违之,周公绥之;愤发文德,天下和之;辅翼成王,诸侯宗周。隐桓之际,是独何哉?三桓争彊,鲁乃不昌。嘉旦金縢,作周公世家第三。 武王克纣,天下未协而崩。成王既幼,管蔡疑之,淮夷叛之,於是召公率德,安集王室,以宁东土。燕之禅,乃成祸乱。嘉甘棠之诗,作燕世家第四。 管蔡相武庚,将宁旧商;及旦摄政,二叔不飨;杀鲜放度,周公为盟;大任十子,周以宗彊。嘉仲悔过,作管蔡世家第五。 王後不绝,舜禹是说;维德休明,苗裔蒙烈。百世享祀,爰周陈杞,楚实灭之。齐田既起,舜何人哉?作陈杞世家第六。 收殷馀民,叔封始邑,申以商乱,酒材是告,及朔之生,卫顷不宁;南子恶蒯聩,子父易名。周德卑微,战国既彊,卫以小弱,角独後亡。喜彼康诰,作卫世家第七。 嗟箕子乎!嗟箕子乎!正言不用,乃反为奴。武庚既死,周封微子。襄公伤於泓,君子孰称。景公谦德,荧惑退行。剔成暴虐,宋乃灭亡。喜微子问太师,作宋世家第八。 武王既崩,叔虞邑唐。君子讥名,卒灭武公。骊姬之爱,乱者五世;重耳不得意,乃能成霸。六卿专权,晋国以秏。嘉文公锡珪鬯,作晋世家第九。 重黎业之,吴回接之;殷之季世,粥子牒之。周用熊绎,熊渠是续。庄王之贤,乃复国陈;既赦郑伯,班师华元。怀王客死,兰咎屈原;好谀信谗,楚并於秦。嘉庄王之义,作楚世家第十。 少康之子,实宾南海,文身断发,鼋鳝与处,既守封禺,奉禹之祀。句践困彼,乃用种、蠡。嘉句践夷蛮能脩其德,灭彊吴以尊周室,作越王句践世家第十一。桓公之东,太史是庸。及侵周禾,王人是议。祭仲要盟,郑久不昌。子产之仁,绍世称贤。三晋侵伐,郑纳於韩。嘉厉公纳惠王,作郑世家第十二。 维骥騄耳,乃章造父。赵夙事献,衰续厥绪。佐文尊王,卒为晋辅。襄子困辱,乃禽智伯。主父生缚,饿死探爵。王迁辟淫,良将是斥。嘉鞅讨周乱,作赵世家第十三。 毕万爵魏,卜人知之。及绛戮干,戎翟和之。文侯慕义,子夏师之。惠王自矜,齐秦攻之。既疑信陵,诸侯罢之。卒亡大梁,王假厮之。嘉武佐晋文申霸道,作魏世家第十四。 韩厥阴德,赵武攸兴。绍绝立废,晋人宗之。昭侯显列,申子庸之。疑非不信,秦人袭之。嘉厥辅晋匡周天子之赋,作韩世家第十五。 完子避难,適齐为援,阴施五世,齐人歌之。成子得政,田和为侯。王建动心,乃迁于共。嘉威、宣能拨浊世而独宗周,作田敬仲完世家第十六。 周室既衰,诸侯恣行。仲尼悼礼废乐崩,追脩经术,以达王道,匡乱世反之於正,见其文辞,为天下制仪法,垂六之统纪於後世。作孔子世家第十七。 桀、纣失其道而汤、武作,周失其道而春秋作。秦失其政,而陈涉发迹,诸侯作难,风起云蒸,卒亡秦族。天下之端,自涉发难。作陈涉世家第十八。 成皋之台,薄氏始基。诎意適代,厥崇诸窦。栗姬偩贵,王氏乃遂。陈后太骄,卒尊子夫。嘉夫德若斯,作外戚世家十九。 汉既谲谋,禽信於陈;越荆剽轻,乃封弟交为楚王,爰都彭城,以彊淮泗,为汉宗籓。戊溺於邪,礼复绍之。嘉游辅祖,作楚元王世家二十。 维祖师旅,刘贾是与;为布所袭,丧其荆、吴。营陵激吕,乃王琅邪;怵午信齐,往而不归,遂西入关,遭立孝文,获复王燕。天下未集,贾、泽以族,为汉籓辅。作荆燕世家第二十一。 天下已平,亲属既寡;悼惠先壮,实镇东土。哀王擅兴,发怒诸吕,驷钧暴戾,京师弗许。厉之内淫,祸成主父。嘉肥股肱,作齐悼惠王世家第二十二。 楚人围我荥阳,相守三年;萧何填抚山西,推计踵兵,给粮食不绝,使百姓爱汉,不乐为楚。作萧相国世家第二十三。 与信定魏,破赵拔齐,遂弱楚人。续何相国,不变不革,黎庶攸宁。嘉参不伐功矜能,作曹相国世家第二十四。 运筹帷幄之中,制胜於无形,子房计谋其事,无知名,无勇功,图难於易,为大於细。作留侯世家第二十五。 六奇既用,诸侯宾从於汉;吕氏之事,平为本谋,终安宗庙,定社稷。作陈丞相世家第二十六。 诸吕为从,谋弱京师,而勃反经合於权;吴楚之兵,亚夫驻於昌邑,以戹齐赵,而出委以梁。作绛侯世家第二十七。 七国叛逆,蕃屏京师,唯梁为扞;偩爱矜功,几获于祸。嘉其能距吴楚,作梁孝王世家第二十八。 五宗既王,亲属洽和,诸侯大小为籓,爰得其宜,僭拟之事稍衰贬矣。作五宗世家第二十九。 三子之王,文辞可观。作三王世家第三十。 末世争利,维彼奔义;让国饿死,天下称之。作伯夷列传第一。 晏子俭矣,夷吾则奢;齐桓以霸,景公以治。作管晏列传第二。 李耳无为自化,清净自正;韩非揣事情,循埶理。作老子韩非列传第三。 自古王者而有司马法,穰苴能申明之。作司马穰苴列传第四。 非信廉仁勇不能传兵论剑,与道同符,内可以治身,外可以应变,君子比德焉。作孙子吴起列传第五。 维建遇谗,爰及子奢,尚既匡父,伍员奔吴。作伍子胥列传第六。 孔氏述文,弟子兴业,咸为师傅,崇仁厉义。作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鞅去卫適秦,能明其术,彊霸孝公,後世遵其法。作商君列传第八。 天下患衡秦毋餍,而苏子能存诸侯,约从以抑贪彊。作苏秦列传第九。 六国既从亲,而张仪能明其说,复散解诸侯。作张仪列传第十。 秦所以东攘雄诸侯,樗里、甘茂之策。作樗里甘茂列传第十一。 苞河山,围大梁,使诸侯敛手而事秦者,魏厓之功。作穰侯列传第十二。 南拔鄢郢,北摧长平,遂围邯郸,武安为率;破荆灭赵,王翦之计。作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猎儒墨之遗文,明礼义之统纪,绝惠王利端,列往世兴衰。作孟子荀卿列传第十四。 好客喜士,士归于薛,为齐扞楚魏。作孟尝君列传第十五。 争冯亭以权,如楚以救邯郸之围,使其君复称於诸侯。作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能以富贵下贫贱,贤能诎於不肖,唯信陵君为能行之。作魏公子列传第十七。 以身徇君,遂脱彊秦,使驰说之士南乡走楚者,黄歇之义。作春申君列传第十八 能忍卼於魏齐,而信威於彊秦,推贤让位,二子有之。作范睢蔡泽列传第十九。 率行其谋,连五国兵,为弱燕报彊齐之雠,雪其先君之耻。作乐毅列传第二十。 能信意彊秦,而屈体廉子,用徇其君,俱重於诸侯。作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湣王既失临淄而奔莒,唯田单用即墨破走骑劫,遂存齐社稷。作田单列传第二十二。 能设诡说解患於围城,轻爵禄,乐肆志。作鲁仲连邹阳列传第二十三。 作辞以讽谏,连类以争义,离骚有之。作屈原贾生列传第二十四。 结子楚亲,使诸侯之士斐然争入事秦。作吕不韦列传第二十五。 曹子匕首,鲁获其田,齐明其信;豫让义不为二心。作刺客列传第二十六。 能明其画,因时推秦,遂得意於海内,斯为谋首。作李斯列传第二十七。 为秦开地益众,北靡匈奴,据河为塞,因山为固,建榆中。作蒙恬列传第二十八。 填赵塞常山以广河内,弱楚权,明汉王之信於天下。作张耳陈馀列传第二十九。 收西河、上党之兵,从至彭城;越之侵掠梁地以苦项羽。作魏豹彭越列传第三十。 以淮南叛楚归汉,汉用得大司马殷,卒破子羽于垓下。作黥布列传第三十一。 楚人迫我京索,而信拔魏赵,定燕齐,使汉三分天下有其二,以灭项籍。作淮阴侯列传第三十二。 楚汉相距巩洛,而韩信为填颍川,卢绾绝籍粮饷。作韩信卢绾列传第三十三。 诸侯畔项王,唯齐连子羽城阳,汉得以间遂入彭城。作田儋列传第三十四。 攻城野战,获功归报,哙、商有力焉,非独鞭策,又与之脱难。作樊郦列传第三十五。 汉既初定,文理未明,苍为主计,整齐度量,序律历。作张丞相列传第三十六。 结言通使,约怀诸侯;诸侯咸亲,归汉为籓辅。作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欲详知秦楚之事,维周緤常从高祖,平定诸侯。作傅靳蒯成列传第三十八。 徙彊族,都关中,和约匈奴;明朝廷礼,次宗庙仪法。作刘敬叔孙通列传第三十九。 能摧刚作柔,卒为列臣;栾公不劫於埶而倍死。作季布栾布列传第四十。 敢犯颜色以达主义,不顾其身,为国家树长画。作袁盎朝错列传第四十一。 守法不失大理,言古贤人,增主之明。作张释之冯唐列传第四十二。 敦厚慈孝,讷於言,敏於行,务在鞠躬,君子长者。作万石张叔列传第四十三。 守节切直,义足以言廉,行足以厉贤,任重权不可以非理挠。作田叔列传第四十四。 扁鹊言医,为方者宗,守数精明;後世序,弗能易也,而仓公可谓近之矣。作扁鹊仓公列传第四十五。 维仲之省,厥濞王吴,遭汉初定,以填抚江淮之间。作吴王濞列传第四十六。 吴楚为乱,宗属唯婴贤而喜士,士乡之,率师抗山东荥阳。作魏其武安列传第四十七。 智足以应近世之变,宽足用得人。作韩长孺列传第四十八。 勇於当敌,仁爱士卒,号令不烦,师徒乡之。作李将军列传第四十九。 自三代以来,匈奴常为中国患害;欲知彊弱之时,设备征讨,作匈奴列传第五十。 直曲塞,广河南,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作卫将军骠骑列传第五十一。 大臣宗室以侈靡相高,唯弘用节衣食为百吏先。作平津侯列传第五十二。 汉既平中国,而佗能集杨越以保南籓,纳贡职。作南越列传第五十三。 吴之叛逆,瓯人斩濞,葆守封禺为臣。作东越列传第五十四。 燕丹散乱辽间,满收其亡民,厥聚海东,以集真籓,葆塞为外臣。作朝鲜列传第五十五。 唐蒙使略通夜郎,而邛笮之君请为内臣受吏。作西南夷列传第五十六。 子虚之事,大人赋说,靡丽多夸,然其指风谏,归於无为。作司马相如列传第五十七。 黥布叛逆,子长国之,以填江淮之南,安剽楚庶民。作淮南衡山列传第五十八。 奉法循理之吏,不伐功矜能,百姓无称,亦无过行。作循吏列传第五十九。 正衣冠立於朝廷,而群臣莫敢言浮说,长孺矜焉;好荐人,称长者,壮有溉。作汲郑列传第六十。 自孔子卒,京师莫崇庠序,唯建元元狩之间,文辞粲如也。作儒林列传第六十一。 民倍本多巧,奸轨弄法,善人不能化,唯一切严削为能齐之。作酷吏列传第六十二。 汉既通使大夏,而西极远蛮,引领内乡,欲观中国。作大宛列传第六十三。 救人於戹,振人不赡,仁者有乎;不既信,不倍言,义者有取焉。作游侠列传第六十四。 夫事人君能说主耳目,和主颜色,而获亲近,非独色爱,能亦各有所长。作佞幸列传第六十五。 不流世俗,不争埶利,上下无所凝滞,人莫之害,以道之用。作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齐、楚、秦、赵为日者,各有俗所用。欲循观其大旨,作日者列传第六十七。 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略闚其要,作龟策列传第六十八。 布衣匹夫之人,不害於政,不妨百姓,取与以时而息财富,智者有采焉。作货殖列传第六十九。 维我汉继五帝末流,接三代业。周道废,秦拨去古文,焚灭诗书,故明堂石室金匮玉版图籍散乱。於是汉兴,萧何次律令,韩信申军法,张苍为章程,叔孙通定礼仪,则文学彬彬稍进,诗书往往间出矣。自曹参荐盖公言黄老,而贾生、晁错明申、商,公孙弘以儒显,百年之间,天下遗文古事靡不毕集太史公。太史公仍父子相续纂其职。曰:“於戏!余维先人尝掌斯事,显於唐虞,至于周,复典之,故司马氏世主天官。至於余乎,钦念哉!钦念哉!”罔罗天下放失旧闻,王迹所兴,原始察终,见盛观衰,论考之行事,略推三代,录秦汉,上记轩辕,下至于兹,著十二本纪,既科条之矣。并时异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礼乐损益,律历改易,兵权山川鬼神,天人之际,承敝通变,作八书。二十八宿环北辰,三十辐共一毂,运行无穷,辅拂股肱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义俶傥,不令己失时,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传。凡百三十篇,五十二万六千五百字,为太史公书。序略,以拾遗补,成一家之言,厥协六经异传,整齐百家杂语,藏之名山,副在京师,俟後世圣人君子。第七十。 太史公曰:余述历黄帝以来至太初而讫,百三十篇。 太史良才,寔纂先德。周游历览,东西南北。事覈词简,是称实录。报任投书,申李下狱。惜哉残缺,非才妄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