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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80周年】 弹片映山河：刘志才的烽火人生（原创小说连载）之十三[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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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青峰侠
时间:
2025-11-22 21:09
标题:
【抗战胜利80周年】 弹片映山河：刘志才的烽火人生（原创小说连载）之十三[原创]
【抗战胜利80周年】 弹片映山河：刘志才的烽火人生（原创小说连载）之十三
军壶里的雪
抗美援朝老兵刘志才口述，成方清整理撰写
我坐在阳台藤椅上，指腹反复蹭着手里的铝制军壶——壶身磨出了细密的纹路，亮得能映出我满是皱纹的脸，绿漆只剩边角一星半点，像褪不掉的战场伤疤。指腹摸到壶身一个浅坑时，心就揪一下——那是当年炮弹碎片崩的，崩在壶上，也像崩在我心上。风一吹，壶盖“咔嗒咔嗒”晃，那声儿脆生生的，跟七十多年前朝鲜雪地里，小王跑过来喊我“刘哥”的调子，一模一样。这壶，是他最后拼着最后一口气，塞给我的。
1951年冬天，我们往朝鲜开。过鸭绿江那天，天阴得能拧出水，江冰薄得像块脆玻璃，踩上去“咯吱”响，每一步都怕踩碎了掉进底下的黑水——那水黑得发暗，凉得能渗进骨头缝，连岸边的草都冻成了冰碴子。风刮在脸上，跟小刀子割似的，我没敢擦眼泪，怕一抬手，眼泪就冻在颧骨上，硬邦邦的硌得慌。我胶鞋早磨穿了，鞋底的棉花露出来，沾着雪结成了冰，袜子湿了又冻硬，每走一步，脚趾头就像踩在碎玻璃上，疼得我直抽抽，却不敢吭声——身边的战友都咬着牙走，没人喊疼。
班长突然停在我跟前，“嘶啦”一声扯开自己的绑腿——那绑腿还是新的，蓝布条没褪一点色，是他媳妇临行前给他缝的。他蹲下来，冻得发紫的手指捏着绑腿，往我腿上绕，一圈就拽紧一次，勒得我腿发麻，却暖得慌。“志才！缠紧点才抗冻！”他抬头时，哈出的白气裹着他的脸，“甭管脚疼，咱多走一步，阵地就多一分指望！等咱到了地方，我给你烧壶热水，好好泡泡脚，把冻僵的脚趾头捂过来，咱还得扛枪呢！”我点点头，鼻子却酸了——我知道，山头上等着我们的，哪有什么热水？只有没膝盖的雪，还有美国佬的炮弹，能把冻土炸飞的那种。
我们守的山头没名儿，地图上就仨字：“三号阵地”。白天根本不敢露头，敌机“嗡嗡”的声儿从云层里钻出来，跟一群饿疯了的马蜂，往下扔炸弹时，雪沫子能炸起两丈高，冻土块子跟冰雹似的砸下来，溅到脸上，疼得能掉层皮。有回小李刚探出头想看看山下的动静，一颗流弹“嗖”地擦过他耳朵，把他棉帽檐打了个洞，棉絮露出来，他吓得脸都白了，半天攥着枪杆没说话——那枪杆，都被他攥得发烫。
到了晚上更难熬，零下三十度的天，哈口气能看见白霜飘到半空就凝住，睫毛上的白碴子能粘住眼皮，一睁眼就扯得疼。我们挤在战壕里，你抱着我的腿，我靠着你的背，身子贴得再紧，还是冷得直哆嗦。有回我牙齿“咯咯”响得停不下来，班长突然把他的棉大衣往我身上盖——大衣上还沾着白天的雪沫子，却带着他身上的烟火气，是灶膛火烤过的暖。“你年轻，得保住身子，”他拍了拍我肩膀，“咱还得守阵地呢！等仗打完了，回安乡老家，我请你吃腊肉炖粉条，让你嫂子多搁点辣，吃得浑身冒汗！”我把脸埋在大衣里，没敢应声——我怕一开口，眼泪就掉下来。
小王是我安乡同乡，比我小两岁，脸圆乎乎的，一笑就露出俩小虎牙，跟我家隔壁的弟弟似的。他总爱往怀里揣烤红薯，说是灶膛余火埋的，能焐半天。每天换岗，他准会从战壕那头跑过来，跑得帽子都歪了，棉鞋上的雪蹭了一路。他从怀里掏红薯时，我看见他贴身的布兜磨得发红，可他先把红薯往我手里塞，自己的手在裤缝上蹭了蹭——那手上还沾着灶膛灰，却暖得能焐化我手心里的雪。
“刘哥！快吃！还热着呢！”他看着我掰红薯，自己咽了口口水。红薯皮焦黑，一掰开来，甜水“滋”地流出来，沾在手上，瞬间就冻成了小糖粒，我连手指缝里的渣都舔干净——那是阵地上最暖的东西，比棉大衣暖，比雪地里偶尔露脸的太阳还暖。“俺娘在家也总烤红薯，”他搓着手笑，“说俺小时候，能一次吃仨，甜水沾得满下巴都是，俺娘就用布给俺擦。”他说这话时，眼睛亮得像安乡夜里的星星。
有天凌晨，天还黑得跟泼了墨似的，连星星都看不见，美国佬的炮弹突然跟疯了似的炸。“轰隆”一声巨响，我们的掩体塌了一半，冻土块子“噼里啪啦”砸下来，我正扒着碎土救伤员，手指冻得没知觉，只能用胳膊肘顶，胳膊肘磨破了，渗出血，沾着雪结成了冰。
突然听见小王喊我：“刘哥！这边！快过来！”那声音哑得很，却带着急。我回头一看，他趴在雪地里，左腿的血把雪浸成了暗红包，像冻土上开了朵腥红的花，触目惊心。他手里死死攥着个军壶，指节都泛了白，看见我，他使劲把壶往我这边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气都喘不匀：“刘哥！这壶……你拿着！装雪化水喝……结实，摔不烂！你得活着……活着回安乡……看俺娘烤红薯……”
我爬过去想扶他，膝盖在雪地里磨得生疼，雪灌进裤腿，凉得钻心。没等我碰到他的手，又一颗炮弹“轰隆”在旁边炸响，烟和雪沫子一下子把我们裹住，啥也看不见。突然，我感觉有股力气推我——是小王！他撑着胳膊坐起来，胸口的血渗到我胳膊上，热得烫人，他手还在推我，嘴动着，却没说出话来。我“扑通”摔在雪堆里，耳朵里“嗡”的一声，啥也听不见，只有胸口那片血的温度，烫得我心慌。
等烟散了点，我爬起来回头，小王已经趴在雪上不动了，雪落在他脸上，慢慢盖了一层白，像给他盖了层薄被子。军壶滚到我脚边，我捡起来，壶身还带着他的体温，里面装着半壶没化的雪，雪粒在里面轻轻晃，像他没说完的话。
后来我们守住了三号阵地，可小王没等到胜利那天。我把军壶带在身上，渴了就装雪化水喝，雪在壶里慢慢化，水带着点铝皮的凉，可喝到肚子里，总觉得暖到心口——那是小王的体温，是他想让我活下去的念想。
现在我老了，军壶还在，每天早上我都拿布擦，擦得铝皮发亮，连壶盖的缝里都擦干净，像擦一件宝贝。孙子常凑过来，小手扒着我胳膊，指着壶问：“爷爷，这壶都旧成这样了，咋不扔啊？”我拉着他的小手，摸壶沿，摸壶身上的浅坑，他的小手能抠到里面的细铝屑，软乎乎的。“你摸这儿，”我说，“当年你小王叔叔的手就攥在这儿，还带着他揣红薯的热乎气呢。”
我给他讲鸭绿江的冰有多薄，讲三号阵地的雪有多深，讲小王递红薯时，手烫得直换手，讲这壶里半壶没化的雪，讲小王没说完的话——他想回安乡，看他娘烤红薯。孙子听着听着，眼睛红了，小手攥着我衣角，突然把脸贴在军壶上，小声说：“小王叔叔，我替你吃白面馍了，可甜了。”
风又吹过来，壶盖“咔嗒”响了一声，像小王在跟我们应和。我把军壶贴在胸口，铝皮的凉混着心里的暖，恍惚间又看见小王跑过来，脸冻得通红，帽子歪在一边，手里攥着热乎的红薯，笑着喊：“刘哥，快吃！还热着呢！”
我老了，可我没忘——没忘小王的笑，没忘壶里的雪，没忘那些用命换我们安稳的人。这壶，我要留着，给孙子讲，给孙子的孩子讲，一辈子都不能忘。
作者简介
成方清，网名青峰侠，1964年8月生于湖南安乡县陈家嘴镇，湘潭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在文学领域深耕多年，成果显著：系安乡县、常德市两级作协会员，曾任常德散文家协会理事十年，同时为常德市新媒体协会成员，累计创作数万字网络作品，兼具文学质感与地域温度。
其原创连载《安乡陈家嘴风云》以鲜活笔触勾勒地域人文风貌，广受读者关注；还曾参与编撰《洞庭湖的长城》，负责陈家嘴镇部分内容，为留存地方文化记忆倾注心力。此外，他履历丰富，既有十年中学教育积淀，也历任常德市“行风热线”听评员、安乡县法院人民陪审员等职，积极参与公共事务；更长期投身公益，任常德市微善风慈善基金会安乡服务队负责人等，曾获市、县“最美志愿者”、常德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先进个人等荣誉，2023年9月还入选常德市“银发先锋‘五老’志愿者”资源库，事迹入选《湘韵银辉·湖南老年人风采录》《安乡巨变》等书籍，堪称以文学为笔、以服务为责的基层文化践行者。
作者声明：
本帖为本人原创，未经本人和华声论坛许可，不得转载
作者:
文中
时间:
2025-11-23 10:36
作者:
青峰侠
时间:
2025-11-23 11:40
感谢欣赏、点评！
作者:
岳阳独特
时间:
2025-11-23 19:17
作者:
青峰侠
时间:
2025-11-25 15:36
感谢欣赏、点评！
作者:
zyesheng
时间:
2025-11-27 14:37
作者:
岳阳独特
时间:
2025-12-2 20:26
作者:
青峰侠
时间:
2025-12-3 20:17
感谢欣赏、点评！
作者:
青峰侠
时间:
2025-12-3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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