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80周年】弹片映山河:刘志才的烽火人生(原创小说连载)之 九[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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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80周年】弹片映山河:刘志才的烽火人生(原创小说连载)之 九
由刘志才口述,刘志才儿子刘建华(网名潺陵渔夫)校对,成方清整理撰
序
2025年,世界反法西斯战争及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八十周年的荣光漫过神州大地时,我循着安乡县党史办、县文联、县档案馆的号召,踏上了安乡县陈家嘴镇的土地——此行的目的,是寻访抗美援朝老兵刘志才,记录他藏在岁月里的烽火故事。
在安乡县退役军人事务局、当地陈家嘴镇退役军人事务办与沙河社区居委会的协助下,我终于见到了老人。他的住处就在沙河社区,院坝里晒着刚收的稻谷,金黄的颗粒裹着秋阳的暖;墙角立着一把磨得发亮的锄头,木柄上的包浆,是几十年劳作留下的印记。九十四岁的他坐在藤椅上,脊背虽有些佝偻,双手却依旧稳实——指节因早年战场旧伤与常年耕种显得有些变形,却紧紧攥着一枚抗美援朝70周年纪念章。阳光落在章面上,折射出的光不刺眼,倒像一缕温柔的引子,勾着人想去听那枚勋章背后的人生。
老人话不多,每一句却都带着岁月的重量。他的人生脉络清晰而厚重:1931年生于这片土地(原梅保湖大队,今属保福村),8岁那年家里穷得揭不开锅,他就主动去给乡邻放牛糊口,靠着帮工和乡亲们的帮衬长大;1950年,19岁的他报名参军,作为首批志愿军跨过鸭绿江,在朝鲜战场历任侦察兵、通讯兵,两次冒死传递关键情报,荣立三等功,还在硝烟里火线入党;1964年退役后,他没选城里的安置,一头扎回陈家嘴镇的农田,后来又当村干部帮乡邻办实事,如今九十余岁,仍能铿锵唱响《志愿军战歌》。
朝鲜战场的冰寒,在他腿上留下了终身难愈的冻伤;悬崖坠车、泥土埋身的生死瞬间,也没磨掉他眼底的赤诚。他曾轻描淡写提起“7斤炒面守阵地两月”的日子,说夜里冻得缩成一团时,就摸出怀里揣的家乡泥土——那是出发前李伯悄悄塞给他的,“闻着土味,就像看见保福村的田埂,心里就踏实,就能撑下去”。这份朴素的念想,比任何豪言都更动人,藏着最纯粹的家国情怀。
整理这些故事时,老人的儿子刘建华(网名“潺陵渔夫”)给了我太多帮助。他翻出父亲泛黄的退伍证、旧照片,还有老人珍藏多年的半截钢笔——那是1952年圣诞节美军战俘营送的“和平礼物”,老人一直舍不得丢,说“要留着给娃们看,让他们知道和平来得不容易”。我们就这样,边听老人回忆,边记录细节,边补充过往,慢慢把“刘志才”这个名字背后的人生,凝练成了《弹片映山河:刘志才的烽火人生》这篇文稿。
写下这些文字时,我总想起老人院坝里的那棵老槐树——树干上还留着早年雷击的疤痕,却依旧枝繁叶茂,根深深扎在土里。这多像刘志才的人生:从战火里走来,把功勋藏在心里,把根牢牢扎进故土,用一辈子的坚守,活成了“守护”与“铭记”的代名词。
这篇文稿不是为了歌颂某一个人,而是想让更多人知道: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曾有人用青春、热血甚至生命守护;那些听起来遥远的峥嵘岁月里,藏着无数像刘志才这样的普通人,他们用一生践行着“家国”二字。
如果你愿意翻开这篇文稿,或许能听见一位老兵坐在田埂上的絮语——那不是传奇,是一个普通人用一辈子写就的故事。而我们愿意读、愿意记,便是对历史最好的致敬,对那些没能回家的战友最好的告慰。
成方清
2025年秋
第九章 归乡路的土与实
1961年,我复员回了梅保湖大队(现保福村)——这时候,陈家嘴镇已划归安乡县管辖,村口的老槐树还在,枝桠比当年更粗壮,爹和娘也还在,只是爹的腰更弯了,娘的头发白了不少,眼角的皱纹深了些。我用复员费在村东头盖了间瓦房,屋顶铺着新瓦,墙是和着麦糠的泥土糊的,手指敲上去“砰砰”响,结实得很。
回家的第一天,娘做了满满一桌菜:有炒鸡蛋,有炖鸡肉,还有我爱吃的红薯饼,都是家里最拿得出手的。爹拿出珍藏多年的米酒,倒了两碗,一杯递给我,一杯自己端着:“才娃,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喝着米酒,吃着红薯饼,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是家的味道,是我在朝鲜战场上想了无数次的味道。
后来,经人介绍,我娶了邻村的姑娘。她手脚勤快,心地又善,每天天不亮就起来喂鸡、做饭,傍晚帮我把晒在田埂上的稻草收回来,缝补衣裳时,针脚比娘还细密。没过几年,我们有了两儿一女,瓦房里添了孩子的笑声,夜里灯影下,常能看见一家五口围在桌旁:她纳鞋底,我给孩子们削木陀螺,爹在旁边编草绳,娘给孩子们讲故事,日子虽不富裕,却像保福村田埂上的庄稼,扎实又有盼头。
刚回村那阵,村里选治安主任,村民们都往我名下划圈——大家都知道我是从朝鲜回来的老兵,是党员,枪林弹雨里走过来的人,正直、可靠,能护着大伙儿。我没推辞,握着村民递来的选票,声音比当年在战壕里喊口号还郑重:“我是党员,又是老兵,护着乡亲们是应该的,护着保福村的田埂是应该的。”
当了治安主任,我每天吃完早饭就揣着手电筒在村里转。看见谁家的鸡跑到田埂上啄稻苗,就帮着赶回去;听见哪家夫妻拌嘴,就坐在门槛上劝和,说“日子要像编草绳,得攥紧了才不散”;夜里,我提着手电筒巡逻,光柱在村里的小路上晃来晃去,从村头老槐树照到村尾的河埠头,走遍每一条田埂、每一间屋舍的墙角,像当年在朝鲜西海岸守战壕一样,不敢有丝毫懈怠。有次夜里下大雨,我看见五保户张奶奶家的土墙漏雨,连夜扛着稻草去修补,浑身淋得湿透,却笑着说“没事,墙补好了,张奶奶能睡安稳觉”。
1964年,我又被选为民兵营营长。训练民兵时,我把在部队学的队列、战术都教了出来:站军姿时,我让民兵们盯着田埂上的白杨树,“腰杆要像树干一样直”;练匍匐前进时,我趴在刚翻的泥土里做示范,裤腿沾着泥,却依旧喊着洪亮的口令:“立正!稍息!”有年轻民兵嫌训练苦,我就拉着人坐在田埂上,摸出小腿上的弹痕和冻疤:“当年在正洞西山,我们趴在雪地里三天三夜,连口热汤都喝不上;在西海岸,脚泡在海水里冻得没知觉。现在这点苦算啥?就算不打仗,也要练好本事,万一国家需要,我们能上,不能给保福村丢脸,不能给老兵丢脸!”
农忙时节最忙,我白天要帮自家插秧、收割,傍晚还去帮邻里搭把手。王婶家的儿子在外当工人,农忙时回不来,我就扛着锄头去王婶家的稻田,弯腰插秧的速度比年轻小伙还快,泥水溅满裤脚也不在意。爹身体好的时候,也会跟着去田里,我们父子俩一起扛稻穗,一起修田埂,累了就坐在田埂上歇会儿,吃个红薯,聊聊天——那是我最踏实的日子。
后来,生活虽有起伏——数年前,大儿子一家因病因灾先后离世,耄耋之年的我还背负过巨额债务,爹也在八十年代末走了——可我从不等不靠,靠自己的手在田里耕种、在菜地劳作,慢慢还债。后来市、县、镇退役军人事务部门得知后,也加大了帮扶力度,让我的生活渐渐好转。现在的我,还是常去田里转,种些蔬菜,有了收成就给邻里街坊送点:“党和政府帮了我,我也得为大家做点啥,不给保福村丢脸,不给组织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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