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我陪父亲织牛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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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父亲节又快到了，我突然想起了和父亲一起织牛绳的往事。
那是五十年前的事了，那时我才八九岁。冬天学校放寒假，不用上学，田里的农活也忙完了，正是农人得闲的时候。可我和父亲并未闲下来，我们要为生产队织牛绳，赚几个工分，过年时可多分点稻谷。
我老家在洞庭湖北滨，生产队里全是水田，一年种两季水稻。那时机械不发达，种田全靠人工，翻田整地则全靠耕牛。一个生产队少说也有二三十头耕牛，牛绳的需求量还不小。
牛绳在市场上没有卖，全靠生产队的人自己动手编织。可编织牛绳是个技术活，一般人不会，只有几位心灵手巧的老农会这门手艺，我父亲就是这几名中的佼佼者。
我父亲虽没文化，可人特聪明，再难的手艺，他一看就会，根本不用去学。在我的记忆中，我父亲会的手艺太多了，比如木匠（木工）、瓦匠（瓦工）、油匠（榨油）、弹匠（弹棉花）、织匠（织布）、米匠（打米）、砌匠（建房）、茅匠（盖茅草房）、郎中（土医生）等等，他都会，简直是个天才。
小时候，我时常肚子痛，那时农村无医，也没钱到街上看病。这时我父亲就会把我叫到身边，先是和我说些与病无关又能让我开怀的事（其实就是让我分心，不要太紧张）。说着说着，父亲的手就会轻轻摸到我的腰间，乘我不备，猛地一抠，估计是抠到什么筋骨了。还真灵，肚子一下子就不痛了，而且屡试不爽，现在还记忆犹新。

织牛绳还真是个技术活，它有四道工序，每道工序都不可马虎。
首先是选草。牛绳要结实，所用稻草须是早稻稻草，这种稻草株高秆壮，韧性好，适合做牛绳。选草在七月间，以父亲为主，我打下手。父亲会在生产队禾场里的草堆中选好上等稻草，然后抽出来，让我将这些稻草中的浮叶除掉，打包运回家，挂在屋外走廊靠墙壁的地方晾着，到冬天再用，那时草干了，正好织牛绳。
第二道工序是锤草。须父子同心方能完成。凉干的稻草太硬，还不能织牛绳，必须用木锤将其锤软。由于当时我年纪尚小，抡不动锤，抡锤的事由我父亲来干，我只负责撑草。锤草前，我们会将石磙竖起来，大头朝下，小头朝上。锤草时，我双手紧握一把稻草，放在石磙上不停地有规则地翻转着，父亲则拿着大木锤，一下一下地锤下去，直至稻草由硬变软，摸上去柔软不扎手为止。
锤草的关键在于配合，如果配合不好，锤会砸到石磙上，小则木锤碰飞，大则手指砸断。因此，锤草是个危险活，必须百倍小心，整个过程父子只用眼神交流，我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没有跟锤草的关键在于配合，如果配合不好，锤会砸到石磙上，小则木锤碰飞，大则手指砸断。因此，锤草是个危险活，必须百倍小心，整个过程父子只用眼神交流，我更是大气不敢出，生怕没有跟上父亲的节奏，而砸坏自己的手。其实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父亲下锤特别小心，他也生怕砸到自己儿子的手。
第三道工序是编草线，由父亲单独来做。具体做法就是将锤软的稻草象纺线一样连接起来，这是最考验织绳师傅水平的时候。草线一般不到一厘米粗，用几根稻草顺时针拧紧，然后再取几根稻草参进去再拧紧，如此反复，不断加长，直到够用为止。草线讲究圆匀，否则最后织出来的牛绳就会粗细不均，不合格，生产队不收。这就是很多老农不敢随便织牛绳的根本原因。我父亲是这方面的高手，他编出来的草线，粗细均匀，松紧合适，最宜织牛绳。
织牛绳的最后一道工序是交叉织绳，这也是我小时冬天干得最多的农活。牛绳分二股和三股，织的方法一样。织绳前，父亲先将他已编好的草线（长度比牛绳的长度稍长）一头绑在屋里的八仙桌上，一头拿在他的手上，然后再取一条一样长的草线，一头交给我，一头他继续拿在手上。

开织时，固定在桌上的草线要绷紧。我拿着另一条草线在靠桌子的这端，父亲则手握两条草线在远端。这时一条草线是固定的，一条是活动的。父亲在远端开始顺时针交织两条草线，我则在桌子这端配合父亲，你交织一下，我便拿着活动的草线围着固定的草线转一圈，如此反复，直至织完。三股牛绳也是这个方法，只是固定的是已织好的双股牛绳，再拿根草线在双股牛绳上交织。三股牛绳更结实耐用，生产队一般喜欢用三股牛绳。
说实话，冬天织牛绳不是什么好差事。况且让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熬夜受冻织牛绳，应该说并不是我父母愿意做的事。可当时家里实在是人多劳少，一年到头挣不到多少工分，挣不到工分生产队分粮就少，没有粮吃就要饿肚子。我父母实在没办法，只好让我们过早地尝到了人生的艰辛。
事情总是一分为二的。虽然在织牛绳的日子里我吃尽了苦头，但也让我感受到了父爱的温暖。由于生活的重压，我父亲平时脾气不太好，小时我们特别怕他。可在冬日慢慢长夜里，在我们父子单独编织牛绳的时候，父亲就像换了个人似的，脸上总是挂着微笑，说话也和气多了。父亲总是一边织牛绳，一边和我说些家常，比如读书的重要，做人的道理，还有就是他所知道的三国、水浒、西游记里的故事，让我开了眼界，受了教育，得到了启迪。
父亲那时常说：人从书里乖，读书能改变命运。他还常常和我表哥陈金华的故事。陈金华是我姨妈的儿子，小时候他家比我家还穷，可他读书非常发奋，人也聪慧，最后考上了著名的西北工业大学，最后当了一名团级军官。父亲也希望我能像我表哥一样，发奋努力，争取今后有出息，为父母争光，为家庭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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