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在盛唐开元年间的一次科举考试中，考官以“终南望余雪”为题，要求学子们做一首六韵十二句的五言长律。就在大家苦思冥想或挥毫书写的时候，一个年轻书生写了四句就早早交卷。
考官问他原因，他的回答只有两个字：“意尽。”其意思是指，他认为自己这四句诗，已经足够展现雪之意境：
终南阴岭秀，积雪浮云端。
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
那一场应试诗，大多湮没无闻，唯有这一首流传至今。此诗的作者名叫祖咏。在几十年之后，这个曾经才情纵横的青年已变成饱经风霜的中年人。
在“意尽”四句发表数十年之后，祖咏再次以“望”为题意，写下所见所感的《望蓟门》：
燕台一望客心惊，笳鼓喧喧汉将营。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面曙色动危旌。
沙场烽火连胡月，海畔云山拥蓟城。
少小虽非投笔吏，论功还欲请长缨。
《望蓟门》的诗境赏析
蓟门即蓟城，是唐朝范阳郡治所辖之地，也是关乎国运的边防重镇。诗人游历边塞，登上当年燕昭王修筑的黄金台，无论异域风光，还是历史底蕴，都将带给他强烈而丰富的体验和认知。
开篇首句“燕台一望客心惊”，展示诗人提笔便直抒胸臆。句中的“燕台”即黄金台，曾是汇聚天下贤才、富国强兵的一座高台，如今又处于边防要塞，这对以报国济世为志向的诗人祖咏来说，本身就具有其特殊意义。作为远来之客，他初到边塞，登台远眺，虽然只是短暂的一望，就被眼前辽阔、险峻的山川形胜而折服并为之惊叹。
首句以“望”字领起，由望而生的感受，就自然地凝铸成了一个“惊”字，且气势磅礴，有席卷人心之力。
接下来的诗句，则字字写望，抒发由惊而引发的种种感怀——诗人心系家国，最先被震天动地的胡笳、锣鼓之声所吸引。但细细聆听，那是军营的战士们在吹笳击鼓，奏响庄严雄浑的军乐。
其“笳鼓喧喧汉将营”，不仅是悠扬响亮的乐声，而从侧面也充分表现出驻军之众、治军之严。其“汉将营”，则是常用的以汉代唐的作诗手法。汉朝以汉武帝长驱匈奴的赫赫武功而闻名后世，这里用来对应盛唐，正是诗人借汉军之威，表达边关安定、国家清平的期望情感。
诗人到蓟城的时间，恰是冬季。这两句，是从高远处落笔，最终聚焦于烈烈作声的军旗；仅仅十四个字，便写得跌宕起伏、大开大阖，将“惊”的感受刻画得生动而又传神；同时，也暗中写出边塞紧张的环境以及军营整肃的军容。
而颈联两句，诗人的视野显然更加广阔了，仿佛越过边境看到了外族胡人的领域。那“沙场烽火连胡月”，便是传递警报的烽火台，并从军营向西北一路蔓延至胡地。蓟城作为抵御外族边防门户和沙场前线，在黎明前，烽月交映，让诗人提前感受到了阵前对敌的警戒、肃杀氛围。
当环顾蓟城的地理位置，诗人便写下了“海畔云山拥蓟城”此句。蓟城南临渤海、北依燕山，形成襟山连海的绝佳地势，拱卫大唐边陲。这两句，从烽火连月的迅猛动势，突地转为稳如磐石的静态守势，大起大落而又过渡自然，便足以表现诗人的收放自如、纵横淋漓、何等高超的作诗功夫。
由于诗歌节奏的由急入缓，诗人的心情也从惊入静，从而也顺其自然地转向了理性思考。祖咏面对大好山河，面对威武唐军，其凌云壮志便油然而生。他在尾联中连用了两个典故，形象地表达出他的报国之志。
写到“少小虽非投笔吏”，指的是汉代班超早年在官府抄公文谋生，一日搁笔感叹，认为大丈夫应当“立功异域，以取封侯”。后来，班超投笔从戎，果然凭借赫赫军功被封为定远侯。诗人虽不曾作过抄书小吏，但是他立功边塞的志向与班超同是相通的。
而“论功还欲请长缨”一句，说的则是汉朝外交名臣终军的故事。汉武帝欲收服南越国，终军自请出使，留下豪言壮语：“希望皇帝赐给我长绳子，我一定把南越王捆绑到宫门下。”诗人运用“请缨”这个典故，再次抒发为国靖边的激情和自信，致使全诗在壮怀激烈的情感中以“豹尾”收束。
【补记】
祖咏的字与号，均不详，其生平记载亦很简略。然而人如其名，“祖咏”仿佛就是为吟咏诗歌而投生凡间的。他擅长诗歌创作，往来无白丁，好友皆诗人，而且留下的事迹都与诗有关。通过他留存的诗篇，我们能从侧面了解他的生活点滴和心路历程。
在开元年间，祖咏考取进士，以文采扬名于京城，其仕途却并不顺遂。他因丞相张说的举荐，在兵部担任驾部员外郎。但是不过两年，他受到张说罢相之事的牵连而失官。此后祖咏变卖家产移居汝州，终老于樵渔。
早期的祖咏才高而自负，行事洒脱而不拘一格。《唐诗纪事》记载，开元年间科举放榜之时，考生们都聚集在尚书省官署大门外，落第者失落离去。祖咏见此情景，狂傲的自比王侯而吟诗曰：“落去他两两三三戴帽子，日暮祖侯吟一声，长安竹柏皆枯死。”
本文参考资料：《全唐诗》《旧唐书》等古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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