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师傅爱花是有名的。
我与白师傅同年,很有缘分。不但是以前央企工作时的同仁,现在还是柏林打工的同事。
我们租住的二楼有个不大的露台,经白师傅巧手打理,走进去像闯入了一片小小的、蓬勃的春天。
那不是寻常的几盆绿植点缀,而是白师傅用时间和心意精心构筑的“后花园”。花架层层叠叠,挨挨挤挤,仿佛把整个季节都搬了上来。
风过时,那些纤细的茎秆便摇曳生姿,叶片沙沙低语,花瓣轻盈起舞。
雨滴落下,打在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儿上,花骨朵便羞涩地低下头,积蓄着力量,只待阳光倾情一吻,便毫无保留地绽放出最明媚的笑靥。
烈日当空,它们也毫不怯场,舒展着筋骨,将热情泼洒得淋漓尽致,像怒放的生命。
待到夜幕降临,星光闪烁,白日里喧嚣的色彩沉淀下去,幽香便悄然散开,丝丝缕缕,沁人心脾,是静谧的夜晚最温柔的安眠曲。
侍弄这些花草,是白师傅忙了一天业务归家后最惬意的仪式。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俯身、修剪、浇水,那一刻,他与他的花园自成天地,喧嚣退散,只余草木蓬蓬生长。
白师傅的后花园里,还生长着两朵最绚丽的花。
一朵是爱妻,妻子被邻里艳羡为“有福之人”,结婚三十多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白师傅买菜做饭、打扫除尘,家中一尘不染,饭菜色香味俱全。
每次返家,都会将菜蔬洗净切好,分装妥贴,鸡鸭鱼肉切成小块,或冻存,或制作成半成品备用,方便妻子在他不在家的日子,自己做饭菜。他每每担心妻子不会照顾自己,总是心疼地说:她不会做饭菜,总是照顾不好自己。
他心中另有一朵倾注心血培育的“花”是爱女。当年还在央企时,白师傅每年都会请下两月长假,陪女儿远赴北京,租房练琴,备考艺术。那些日子,女儿练琴,他饲弄花。时光与心力浇灌,女儿终如愿进入音乐学院,如今在上海教琴,成家育子,生活富足安宁。她女儿不但人长得如花似玉,还继承了他的禀赋,弹得一手好琴,做得一手好菜。
如今白师傅内退后在柏林打工,其实并非为生计所迫。每次我蹭他的车回小镇看母亲,他都会一边开车,一边描绘未来图景,眼里有光。“以后不上班了,开车带着老婆周游世界去。”
好多人劝他,女儿如今宽裕,何苦奔波。他摇摇头,仍坚持给女儿打红包,甚至为女儿婚嫁生子几乎倾尽积蓄,横竖都不肯沾女儿的光。
朝暮之间,他照旧工作。难得休假时就买菜、理家,然后沉浸于花丛之中。指尖拂过绿叶,泥土在指缝间流动,仿佛触摸到生命的本真。
白师傅是位真正的园丁,他的园圃远不止于露台。他对工作认真负责,是他干的,不是他职责内的,只要他在,他都一并承担。
做饭阿姨休假,他二话不说,抄起锅铲。同事们快递到了,他主动开车去镇里快递站取,从不抱怨。
对家人,对日子,如园丁般专注浇水施肥,静待花开。那些花瓣里藏着深厚的爱,那些枝叶间摇曳着真切的希望。
平凡人的幸福,其实就这么简单。只问耕耘,不问收获。而每一朵花开都是生活最好的回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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