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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或者不在线

发表时间:2023-2-20 10:30

 流浪的农民[原创]



欧阳杏蓬 发表在 杂文精选|选稿 华声论坛 https://bbs.voc.com.cn/forum-119-1.html

 作者声明:本帖为本人原创,未经本人和华声论坛许可,不得转载

  晚上,入睡难,我通常是靠在床头翻书。以前喜欢翻王景科编的《现代散文》,挺好的一个选本,我很早买回来了,忘了是地摊货,内容里错字多,甚至漏字。即便这样,我还是读了两个月。再换成读者杂志编的《乡土人文版之行走乡土》,里面文章多。不遑有贾平凹这样的大腕,但更多文章真的具有催眠作用,千篇一律的写法,读两篇,读第三篇,保证脱掉上衣钻被窝。后来换成琢言这样的编者编的《精美散文》,大杂烩,分量还重,不适合在床头读,所有的精力汇聚一起,都在为捧起一本书努力了。换成薄一点的《湖南历史文化地理研究》,浙江古籍出版社的修订本,张伟然的博士论文,318页。我非常想找到湖南历代人才的出生地、求学师从,生活轨迹和著作,书里没有,用词生涩,句子佶屈聱牙,越读越味同嚼蜡,可以催眠。
  我读书是比较固执的。我喜欢鲁迅、沈从文、郁达夫等现代作家,我就买他们的文集。鲁迅的文集我买了两个版本,一部是甘肃文化出版社的“成人版”,一部是红旗出版社的“学生版”。那段时间,我每个朋友来办公室,我都送一册鲁迅的书,都以为我爱鲁迅走火入魔了,其实,我只是想把“学生版”的八册书送出去,免得占用书柜。我读书,不藏书,对收藏没有兴趣,也不外借。我的就是我的,你的就是你的。蛇不粘拐(蛙),拐(蛙)不粘蛇。鲁迅的书不适合在床头读,不催眠。沈从文、郁达夫可以催眠,我不忍心折页,也担心自己的气味熏了他俩,还是放在办公室比较好。
  后来,在京东商城淘书。淘回了林清玄散文、周国平散文、朱自清散文。说起朱自清,可能我喜欢俞平伯还多一点。但他的散文选,九块九,这有诱惑力。林清玄、周国平两本书,合在一起,也是二十块出头,合我意。九点上床,翻《青春盛开:林清玄散文精选》,先读序。林清玄是文字心理按摩师,千篇一律的道理,经过他的文字不急不缓重说一遍,很受用。接着翻周国平的《把心安顿好》,所言皆常识,幼稚浅薄,确实适合学生阅读,有生活经验的人,会对这种读本嗤之以鼻。翻《朱自清散文精选》,朱自清有记叙文,比如《背影》,有写景儿的,比如《荷塘月色》,更多的,是议论文和游记,看得我眼花手抽筋,丢下书,靠在床上,悲凉起来,我突然想到,我不过是一个流浪的农民,读这些书,还较真干嘛,读这些书,更多地在提醒我,我不过是一个流浪的农民。或者,让我更清醒的知道,自己是个流浪的农民而已。
  我想起父亲,我和父亲相互搀扶几十年。父子关系,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关系,单向付出,不求回报,不用刻意维护,单纯。世间最美的,不过单纯。不单纯,就坏事了,比如这个时候,我还想在睡前多读一些书,一想到我不过是一个流浪的农民,就想起父亲曾经教导;农民,种田种地为大本。时代变化,父亲后来有所改观,觉得按自己的意愿去做才不悔这一生来到世上。不过,这个时候,我沉浸在“我是一个农民”的思考里。
  我当初选择离开农村,是在老家“混”不下去了,已经借钱度日。这对没有收入来源的我,是冒险。我想过N种方法对应,都属于“夜里想起千条路,早上起来走老路”。承诺还钱的日子益近,我没办法还钱,心里发慌。我家里也好不到哪去,捉襟见肘。我父亲被生活追得像逃跑的兔子。他逃无可逃,每天都在田里地里打转转,庄稼不成熟,换不出钱。在这 “卑湿之地”,让人毫无办法。当年,舂陵侯为逃离这块地方,上奏,“减邑”,也要走。我没有想到舂陵侯,我搜肠刮肚的想,想不出办法,自己也毫无办法,最后心一横,跑。有点像舂陵侯,舂陵侯宁愿“减邑”,我是匆匆忙忙,啥也没从家里带,赤手空拳就走了。在离开的那个早上,一个人走过二禾田,阳光清风,山影流声,包括麻木了一样的村庄瓦屋,居然变得陌生起来,毫无留念可言。我只要跑出去,我就解放了,安全了。那个破摊子,就留给我父亲,他怎么处理,想着他硬着头皮的样子,我心发麻,但我“非此不可”,只好不去想。什么也不想,生活就把我摁到了最底层。以前做农民,还在地上奔波。做一个流浪的农民,那是没日没夜的在一个地方奔波,心行千里,脚不曾挪一步。除了心是自己的,身体已经典了出去。虽然辛苦,不过有了不靠种地生活的希望。也忘掉了父亲怎么应对我留下的事,怎么去补窟窿。我想,我有N种方法不回去了。并且以为我已经离开农村,不是农民了,哪怕还在靠体力吃饭。
  江湖的最大好处,就是再也不提农民身份。
  外来工,打工仔、农民工、产业工人,新移民……
  很多帽子,隔三几个月,就换一顶。
  有些恍惚,自己一路走来,到今天,靠在床头,能安安稳稳翻翻书,然后企图睡个好觉,花了整整三十年时间。从宁远到潮汕,然后到深圳,到广州,到佛山,跟着生活起舞,从二十岁的青皮后生,到现在须发染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难史,作为农民,那一份多一点,寒酸一点,也无足轻重一些。在中国,不缺农民。也不敢缺农民。你人在城里,你人在工厂,你要把户籍搬过来,就像唐僧要过通天河。通天河“河宽八百里,自古少行人。”农民要跳出农门,可能没有九九八十一难,但必定要过九九八十一关。学历、保险、房子、计生、职称……于我,我一个跑出来的农民,每一个要求,都是一座珠穆朗玛峰。
  当然,可以曲线救国,最大最可靠而且唯一的救兵,就是老公,或者老婆,谁占点先因,谁出面,责无旁贷。
  因为,有了家,就有孩子。
  孩子,在哪,都是父母最大最沉的牵绊。孩子不长大,不知道怎么就“可怜天下父母心”了。
  小时候,父亲带着我,三过舂水。最后一次,神山下门口的寡婆桥被洪水冲走了。水不深,但架不住河面宽,更要紧的是,还在下雨,而且天已经黑了。父亲拉着我,在河坡上奔走。他也不熟。他抓住河岸上的石头,不停找地方下去试探水的流速和深浅。走了半里多路,在板利园门口,才找到一处适合蹚水过去的地方。他把我搂在胳肢窝里,我的脚尖儿都在水上划了。过了河,我父亲放下我,一声没响,在前面带路,往家走。
  父亲结肠癌手术五年后,感觉肺部不舒服,到长沙,住进中西医结合研究院,用传统中医加介入的方法治疗。这个倔强了一辈子的农民,不住院,以为能省钱,住月祥家里。每个早上,出来小区,在门口,我说要打车,他说他有乘车卡,不用钱。而且公交车进站了。陪他上车,早高峰,没有空位,也没有人让位。我让他抓住座位,自己在背后顶住他,抱着他,他在努力,他在颤抖。
  我们都没有想到过,小时候,我会那样。我父亲老了,会这样。
  体温是一样的,带着希望。
  他希望我做个好人。
  他最后竟然不以一个农民身份要求我了。
  我在家有田,有地。在他生前,还几次要求带我到田里地里,去认认我的田,认认我的地,不要被别人占去。病了后,他对田地也不上心了,居然说人家搞去,总比撂荒强。这还是一个农民的精神!
  我这算结束流浪了?
  在村里人看来,我在城里买了房,是不会回来生活的了。除了死那天,家里人会把我从医院拖回来,放在自己屋里断气。断了气,人生就买断了。在此之前,我应该在城市“享福”。
  他们的意识里,流浪的农民,已经不是农民。
  我一直在规划的是,什么时候回农村比较合适。
  我想,我坐在屋檐下,一杯茶,一本书,桌下一只狗,树下几只鸡,这样生活,我流浪才算结束。
  这是一个梦。
  很多流浪的农民,都有一个田园如诗生活如画的梦,不如此,对不住几十年的漂泊、流浪、打拼。奋斗一生农民,不过想在年老死前的三五年,能把提着的一颗心放在地上,有粗茶淡饭,和鸡狗一起,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想到这里,我笑了。
  这是我的想法,真实的想法,和手机钱包里的数字一样真实。
  放下朱自清的书。
  在历史长河里,朱自清、鲁迅,沈从文、郁达夫,都是微小的,如一点星光,如一根火车。更别提林清玄、周国平之流,流星都算不上,如萤虫。我连“是个什么玩意”都算不上,是乌压压中的一头苍蝇,哈哈。
  朱自清是有气节的,不食嗟来之食,不为一口吃的,放弃自己的立场和原则。
  朱自清是孤独的。
  中国人都有骨气,或者气节。
  中国是孤独的。
  我们在内部各自为战,抢占资源,抢占高点,一片纷乱,当潮水退后,才知道结局。就像马云云游世界,谁谁远走他乡,你以为的失落,只是你以为,不适用其他人,就像鱼,“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在床头,不语,看书,就是想尽可能的多知道一点“鱼之乐”。
  想起了我名下的两亩水田,田里可是有泥鳅黄鳝的,上不了台面,也无法观赏,却适合我,和农民很配。心安下来,晚上可做个梦,和我的农民父亲见一面了。

  2023.2.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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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3-2-21 06: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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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3-2-22 0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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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或者不在线

回复时间:2023-2-22 10:00
  蜂房

  1
  窗子向西。
  每个有太阳西沉的日子都很好。
  阳光从没有装玻璃的不锈钢条格子里射进来,从光滑的地板瓷砖上折射到天花板,整个客厅被阳光映得焕然一新。从不锈钢条格子里看出去,是小区的一栋一栋楼房,高的是电梯楼,矮的是楼梯楼。可以看到楼梯楼天台上的一丛树,几棵发财树,被人遗弃了,又被热爱树的人搬到了天台上自生自灭——走出屋子的树在天老爷的照看之下,居然长成一蓬青绿了。侧耳听,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八角“嘎吱嘎吱”叫。是谁侍弄的?在我偶然的几次观察里,我没有在天台上看到过人影儿。
  眼睛朝西数过去,高高低低,一共十二栋楼房。
  在天底下,像倒置的蜂箱里,一块一块的蜂巢。
  最西的楼房最高——开发商在顶层加建了一层夹层。粉红的瓷砖在夕阳余光里更是妖娆——像一张粉脸,满含蜜汁的。
  站在最西那一栋搂的西窗下,应可以看到西边郊区种满通心菜的田野。
  那片田野我看到过,绿油油的,平坦宽阔。如果不是沟壑和榕树阻挡,田里的通心菜可以长到白云山脚。
  也可能长不到那么远。
  也可能长到山坡上。
  沟壑和榕树后面,是云雾,时淡时浓。云雾下面是一片什么样的土地?我无法知道。白云升起,妖娆给了白云山。白云山耸起,威武给了广州城。广州城耸起,东南西北的人都来分一杯羹了。城高了,人的视线就不再像以前放得那么远。
  每天的工作,不需要把视线放那么长远。
  工作每天都在重复做反复做,人们沉浸其中,慢慢忘了视线还可以放很远。
  视线放很远,视线放在鼻尖底下,生活一时都难以改变。
  生活像一块虚妄的碑。
  不是刻上你的名字,生活就是你的。
  生活在哪里?
  在脚印子里吧。
  脚印子被你踩着,看不到。你可以理解成“你即是所有”。

  2
  隔壁的父亲又在骂儿子。
  这个邻居,我是花了四年时间才结识。
  他江西人,开出租车。每天六点钟,就从房里推出自行车,哐当哐当进电梯。晚上,九点半之后,有时候甚至更晚,我们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听到电梯响,听到哐当哐当的声音,听到隔壁敲门,知道他回来了。
  他的儿子没有广州户口,读高中,没有指标,跑到清远读民办学校。
  读民办学校的人,一个是成绩不理想,一个是年轻,还不能走上社会,一个是家里对他还有点期望,给他机会去努力努力。
  邻居的孩子不是吊儿郎当的孩子。
  邻居每次夜里回来,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骂儿子一顿。
  儿子在家,直接骂在儿子头上。
  儿子不在家,就骂在自个儿嘴上。
  他老婆怕邻居听到,影响自家人观感。他一进门,老婆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关门。
  关着门,还是开着门,我们还是能听到邻居的骂声。
  门关得上,阳台堵不住。
  结识他之后,才知道,他一个人开一台出租车,一天开十几个小时。
  开得烦呀!
  骂人跟收入没关系。就是心里烦。骂骂人,出了气,心里就不堵着了。
  开出租车是个什么样的差使?有客的时候,给客人陪笑脸。放空的时候,转悠着,到自己熟悉的地方碰运气,一路期待。
  你知道邓丽君的歌好听,还是王菲的歌好听?
  还是邓丽君的歌好听,一边开车,一边听邓丽君的歌,不会打瞌睡。
  他想笑,一脸板结的疲倦,笑不出来,只露出两排牙齿,跟鬼一样。

  3
  老贺把房子租了出去了。
  老贺是我的朋友——至少认识二十年了,东北的。当初我贷款买房子,他老疑问我有没有能力每个月续还贷款。
  还不上,就再卖掉。
  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续还每个月的贷款,能过一天便是一天。在民营企业打工,屁股下的位置每天都是活动的。老板不开心,自己不开心,行情不好,自己发现生财之道……都能实现自由,但充满担忧。
  我要买房,就一次性拿下。老贺说。
  我住了两年之后,老贺把房子买在了我楼上。
  我住你楼上,你老婆凶你,你就跑上来。我老婆凶我,我就跑你那里躲一躲。
  老贺的老婆是湖南桃花江的,我老乡,模特身材。老贺喜欢美女,赚的钱,没少撒在她们身上。往往到了谈婚论嫁,不是老贺逃了,便是别的男人横插一杠,把婚事搅黄。
  老贺和湖南老婆结婚,生了孩子,老贺才安心下来,这回踏实了。
  在电梯里,碰到出租车司机。
  你朋友把房子卖了?
  你朋友把房子卖给我了我老乡。
  老贺在电梯里告诉我只是把房子租出去。他手头紧。待渡过难关,再搬回来。
  老贺的租,其实是卖。
  老贺的“再”,是再见。
  二十年的朋友,就因为自己手头紧把房子卖了,脸上挂不住,索性朋友也不要了。
  老贺去了哪里?
  我又快三年没见过他了。

  4
  这回有点不一样。
  我从来没看到电梯门口的大堂里一下子聚了这么多人——而且多是老人。他们从哪里冒出来的?平日里,没有一次见他们这么整齐的聚在一起。
  开门的时候,发现门把上挂着一张二指宽的纸。
  纸上只有一句话:要求物业对出租电梯间给一个说法。
  电梯已经不是单纯的电梯,不知道从哪年起——分众广告还是框架广告在江湖上名声日隆的时候,电梯间就成了一个花花绿绿的商业空间。
  牛奶广告。
  机车广告。
  附近商场开业的优惠购物广告。
  金融广告。
  美食广告。
  在电梯里,大家不用人盯人尴尬,可以盯广告转移视线的时候,这些老人比我们还先发现背后的奥秘。
  买房子的公摊面积,不仅仅包括电梯间,大堂、走廊、小区路边的运动场所……这些都是人人有份的。好处怎么都被物业拿走了?
  电梯换根拉索费用要公摊。
  大堂换个顶灯费用要公摊。
  墙面换几块瓷砖要公摊。
  要个说法!
  看着群情激愤的老人们,我自愧不如。
  或许,只有他们才能对付物业。
  上班族,哪有那么多时间去周旋?
  这帮认真起来的银发族,好可爱!

  5
  小区大部分时间是安静的。
  虽然马达声机器声声声传来,这在广州,应是正常的。没有这些声音的搅和,广州还是广州么?
  但有两种声音很让人不舒服。
  春天夜晚,楼下绿化带里猫叫不止。公猫找母猫,通常在后半夜,叫的声音非常有穿透力。一个猫在这边绿化带里叫,通常能带出好几只猫来叫。
  睡意朦胧的保安员惊醒了,拿着长棍子拍打绿化带,把这些不安分的猫驱离。
  我却恨起猫来。
  这恨的结果,是再也睡不着,于是发誓不养猫。我自己不养,家里人也不许养。由猫及狗,狗也是不允许养的。孩子好几次从同学家得了抱狗回来养的机会,都被我让他养鱼来否决。他讨厌养鱼。
  还有一种声音,来自于人。我不知道这些人是蜂巢里的住户,还是租户。
  夜里十二点之后,外边的烧烤摊不营业了。更晚一点,夜场依规定不营业了。一群男女哐哐当当进了大门,在楼下过道里踢踢踏踏,肆无忌惮喧哗,女人不时发出尖叫——在夜深人静里女人的尖叫就像一把杀猪刀,我能干涉么?高空抛物,可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我常常把他们等同于我在家禁养的猫狗。
  一这么想,我就不生气了。
  对面很多窗亮起了灯,他们惊醒了这些入梦的人,也唤醒了他们的尿意。
  尿尿,想想,也是最好的报复。
  一这么想,我就不生气了。

  6
  十二层蜂房,有多大?
  我住了几年,仍然没有时间去走一道。
  那些走道,被分成一街、二街……终于多少街?
  一街很好,两边都有榕树。榕树冠接在一起,绕出一个洞。人走在街上,抬眼皮子看尽头,就像在林荫洞里走,有一种穿越感。
  二街边有运动场所,转盘、高低杠、起做仰卧的铁架子……玩这些的,老人多过孩子。孩子们吃完饭,就被赶去了学校,走出学校,又被赶到了辅导班。老人们就把运动场所的器械当作了新奇玩意,每一种器械,摸一遍,练一番。仔细点看,就可以看见挂在转盘上像个团鱼翻不过身来的老人,在战战兢兢的扭腰起身。
  前面还有个广场,这里早晚都是妇女们扭秧歌的地盘。
  她们来自各地,五湖四海,但到了跳舞时间,舞曲抹平了地域身份和生活感受,自觉排列成行,整齐划一的出脚、挥手、扭腰、摆胯,很机械地扭出了韵味。
  好在——我数了数,广场离我住的那栋楼隔了五层。
  不是有这五层巨大的隔音板,我想,早晚我也会跟他们一起疯了。
  走完了,才知道小区只有一街二街!
  两条街边的房子像人的左右手,从东向西搂,搂着里面的十层蜂房。
  还好有这些不知疲倦的来自天南海北的老人!他们像上辈子就认识了,或者与生自带自来熟的功能。见面打招呼的,不是我们这些板着脸的青年、壮年、中年,而是这帮满脸褶子的老年人,山东腔、湖南腔、东北腔、河南腔、潮汕腔……一张张笑脸,融在一起,嗡嗡的,这蜂巢就有了生机。讲的不难为情,听的很难为情。尤其是潮汕话,听半天,鬼弹琴。我们自顾不暇,他们却慢下脚步,把地上的阳光都踩出花来了!
  没有这些老人,这十二层蜂巢,就像荒废了!

  7
  在这里买房子,当初只是权宜之计。
  每个离家出来打拼的人,都有一个权宜之计,掩盖叶落归根的梦。
  对于异乡,那种疏离感——人情的、文化的、生活的,社会的,时刻都能感觉到。我们是因为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但又因为来处不一样,对明天的诉求不一样,在这里工作、碰撞之后,选择了不同的态度面对生活。
  在这里住了住了十几年了——我开出租的车的邻居已经把房子卖了,搬到了清远。
  我觉得他会后悔。
  但是从那之后也没有看见他在小区里出现过。就像当年的老贺,离开了,就离开了,没有归期。他的个人计划里,也没有回来的安排。
  反而是我,权宜之计,却还一直在这里住着。
  不是我多么热爱这里。
  我不离开的原因,只有一个,小孩在这里上学。
  小孩读完书了,我回去吗?
  在我的计划里,我是要回去的。
  因为在这里住了十几年了,我仍然慌慌张张的,没有归宿感。
  我们是蜜蜂,在一起久了,到了时候,一定是要分窝的。
  每个人都有去处。
  可谁也不知道,最后落下脚印子的地方是哪里。
  我的隔壁住进了一户新搬来的邻居,重庆的,还带了两只小黄狗!
  ——我开始有点惧怕这蜂窝了。
  ——这么多年,我居然没有一种生活的热爱!
  作者声明:本帖为本人原创,未经本人和华声论坛许可,不得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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