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子主题:遮天盖地篾席棚(散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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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22-6-20 07:19
遮天盖地篾席棚(散文故事)陈建中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s://bbs.voc.com.cn/forum-5-1.html
遮天盖地篾席棚(散文故事)
一、寻根 鹏鹏受老爸刘中华的托付,旧地重游,去九曲湾寻根。他要寻找爷老子娘老子当年喜结良缘的工棚新房旧址,也是自己出生的那座篾席工棚。结果大失所望,几十年前的篾席工棚早已不见踪影,就是工棚座落的那片山坡也被挖掘机削平,建成了新的宿舍小区。唯一没变的是老地名:鸡婆垅。 老爷子一遍又一遍看着儿子拍摄的寻根视频,想找到一点旧址遗痕,反反复复,无一发现。失望之余,他把视频拆解为一幅幅截图加以研判,终于在鸡婆垅生活小区的西侧发现了一棵柳树,一棵歪脖子柳树。"沒错,就是它,肯定是它!"那是他和老伴谈恋爱的老地方,只是图上那棵歪脖子柳树长高了许多。柳树离刘中华当年居住的篾席工棚舍约百米,由此推算,当年的工棚位置,正是现在生活小区的中心。 一棵见证历史的歪脖子柳树,勾起老爷子无限回忆。他激动的告诉儿子鹏鹏"老窝子,老地方,总算找到了!" 二、梦醒 上世纪六十年代末,老爷子刘中华还是一个嘴唇刚刚长毛的楞头小伙,从学校分配到三县交界处的九曲湾矿。到矿第一天,刘中华就尝到了辛酸苦辣。 由于托运的行李沒有随所坐班车同时到达,要等第二天的班车带来,刘中华只好气鼓鼓的离开县城汽车站,渡过沅水,翻越芦茅坡,步行三十多里去九曲湾矿区。 晚上,他找到早几天报到的同学文庄搭铺。 所有分配来矿的学生男娃都住在一座篾席搭成的大工棚里。工棚分上下两层,上层是住房,铺着粗糙的木板,没有床,统统打地铺。刘建华心想,这比当学生还苦,在学校至少还有个上下床铺可睡。工棚下层是木材加工厂,电锯的刺耳声,逼得工棚里的人必须扯破喉咙说话,还有看不见的锯木粉尘从地板缝隙冒出来,空气中总有一股淡淡的木头气味。 虽然很累很累,刘中华却睡不着,他一遍又一遍的问自己,明天去县城汽车站取了迟到的行李,是就地返回老家常德,再也不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还是背了行李,继续来矿报到?脑袋里两个刘中华打了一夜的架。 天亮了,他被文庄拖起来吃早餐。文庄说,食堂关门,早饭就沒有地方吃了,这里可沒有饮食店。 大家挤在公共水笼头前,匆匆洗脸刷牙。文庄对刘中华说,你知道刚刚提桶接水的老头是谁? 刘中华摇头。 党委书记、矿长,张老革命! 他也来这里洗漱?也和大家一起睡地板? 不住这里住哪里。你看,工棚那个角角隔了一间,就是他一家的宿舍。 啊!刘中华一边漱口一边点头。 不知道是梦醒了,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刘中华一夜未下决心的事项竟然有了决断:去取行李,抓紧报到。 三、面汤 刘中华去劳动组报到。负责的是一位工人师傅。黄师傅热情的说:你是我的小老乡,照顾你去一个好地方锻练锻练。 好地方就是远离矿区的南天井食堂,也是一座篾席子围就的大工棚。刘中华成了不折不扣的火头军。他心里好后悔,那天早上洗漱时所下的那个决心。 同班同学有十几人一同分配到了九曲湾矿,除了刘中华,其他人都当了装卸工。在大家睡地铺的时候,刘中华领到了一铺架子床。“至少老子有个床睡。”凭着一点阿Q精神,当火头军的刘中华挺起了胸膛。 一日晩上,张矿长来到了南天井食堂,他是从风井口爬上来的,一身泥水。 独自值班的刘中华见状,赶紧上前问道:“您还没吃饭吧?” 老革命点点头。 “米饭还在蒸,得等。我先给您煮碗面条,行不?” 老革命露出了笑容:“中!” 和张矿长打照面,这是第二回,第一回他其实只看到了一个提水老人的侧影。刘中华端祥了一下,50出头的张矿长,半白头发,一脸疲惫,毫无当官的样子,更看不出是个1938年参军入党的老革命。 张矿长吃完面条,对刘中华说:“小伙子,煮面的汤还有吗?” “有,有。” “帮我盛一碗。倒掉可惜了。” 看着老革命呼呼的喝着无油无盐的煮面淡汤,一副满足的表情,刘中华的眼睛竟有点模糊。从此,他不再提离开九曲湾这码事。 一年后,南天井食堂完成了历史使命,篾席大工棚被拆除。刘中华去搬那架宝贝床铺,惊讶的发现,木床下面竟长出了杂草,只不过草茎的颜色是白色的。 生命,真是个顽强的家伙!刘中华嘀咕了一句。 四、棚生 九曲湾盖起了一片片干打垒家属宿舍,红砖青瓦的办公楼竣工了,连锯木大工棚也摇身变成了具有现代气息的工人俱乐部。人们纷纷告别篾席工棚。但是,一个突显的问题使张矿长不得不推迟了鸡婆垅篾席工棚的拆除,下决心把它们改造为急着结婚年轻人的过渡新房。这年把要结婚、要生崽的男男女女如雨后春笋,一下子冒出来了。张矿长说,人丁兴旺,后継有人,大好喜事。新房有困难,先过渡一下,大家都有一双能干的手,好房子总会有的。 刘中华就是住进工棚新房的一家,儿子也出生在工棚里。那两年,在九曲湾派出所上户口的新生婴儿,叫鹏生、鹏城、鹏飞、鹏菲⋯⋯的格外多,至于小名叫朋朋的就更多了。刘中华两口子未能脱俗,生了个儿子,小名叫鹏鹏,寓意工棚出生,不言而喻。 鹏鹏上幼儿园那年,刘中华一家搬进了新修的家属住宅楼房。也在那一年,积劳成疾的张矿长走了。刘中华出差在外,为没有送张矿长最后一程遗憾不已。 鸡婆湾的工棚并沒有拆除,成了半边户职工的探亲宿舍,好多人住着住着就𣎴走了。若干年后,鸡婆坳的篾席工棚成了矿区的一大安全隐患。 娃儿发蒙那年,为了儿子读个好学校,刘中华两口子调回了老家工作。一晃眼,娃儿鹏鹏都快50了。 思前想后,从锯木房工棚的矿山第一夜,到南天井食堂的第一次上班;从歪脖子柳树下的初吻,到鸡婆坳工棚的新婚初夜、新生娃娃的堕地初啼……刘中华感慨时间过得太快。就着儿子拍的视频,他在手机上写了一首小诗《梦回故地》: 遮天盖地篾席棚 夏如蒸笼冬灌风 汗马功劳不能忘 旧地重游寻无踪 笑迎彩霞夜伴月 歪脖古柳来作证 叶落叶绿寻常事 棚搭棚拆一场梦 (写于2022年端午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