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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或者不在线

发表时间:2022-11-8 15:25

郭宝昌:我写《大宅门》这四十年[下载]



computer2014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s://bbs.voc.com.cn/forum-5-1.html

郭宝昌,原名李保常,1940年8月出生于北京。导演、编剧。2001年,编导的家族剧《大宅门》在中央电视台首播,并以17.74点的收视率夺得2001年央视年度收视冠军。在本文中,郭宝昌回忆了他创作《大宅门》前后四十年的艰辛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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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2-11-8 15:25
电视剧《大宅门》剧本的创作过程十分坎坷,稿子四次被毁。传言甚多,在网上也被描绘得五花八门,特别是有很多文章提到了电视剧片头字幕的最后一幅衬底,画着一个人跪在大宅门前请罪,说那就是我,由于外扬了家丑,向宅门族中人请罪。
这幅衬底是我授意画家丁一先生专门创作的,其他均为丁先生随意创作,我没必要向宅门族中人请罪,也无罪可请。任何一部写人物的作品,人物大多有原型,但既成文艺作品,则作品中的人物与原型人物便脱了钩。我只向母亲认罪,那一跪只向我的母亲。我庆幸我还有勇气进行反思。自省其实也自私,以为一个忏悔就可以抹去心中的罪恶感,事实上不可能,但总比咬着牙死不认罪,或掩盖、粉饰要强一点,至少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在写《大宅门》剧本时,我一直是带着这样沉重的心理负担进行创作的。因为母亲曾表示过,离世以后不想在人间留下任何痕迹,包括文字的、影像的,我未尊母命,此乃大不孝。
我16岁上高中二年级时,开始写《大宅门》,是写小说。那时候连“电视”俩字都没听说过,那会儿满脑子的《红楼梦》《战争与和平》《基度山恩仇记》,我想我也能写出这样的一部小说,绝不比他们差。母亲发现我天天熬夜写东西,哪有那么多作业好写?问我天天点灯熬油的整宿不睡,写什么?我说作业多,母亲以为我很用功。可高二时,我五门功课不及格,蹲班了,母亲怀疑了,那么用功怎么会蹲班?有一天放学回家,母亲脸色很不好,指着我的小说手稿问,你在写什么?我说小说。母亲说,你胡写什么?什么老爷太太小姐,抱狗的丫头。我急了,您怎么能偷看我的东西?“偷看”俩字,惹怒了母亲,偷看?母亲看儿子东西,叫偷看?我说不经我允许,您不能看。母亲更怒了,我就不许你写。我说写小说怎么了?母亲说,你胡写就不行,你把它都烧了。母亲从未向我发过怒,我不再吭声。没想到第二天回来,发现手稿不见了,是不是烧了我没看见,但我不再写了。
当时还没有什么创作思想之类,原则上倾向于批判现实主义。文风上崇尚陀思妥耶夫斯基。我受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和曹禺《北京人》影响很大,把老爷子写成了封建势力的代表,暴虐、残忍、流氓、恶棍,把母亲写成了封建制度的牺牲品,是被侮辱与被损害的妇女形象。那时母亲已是宅门中的掌门人,是不愿意触及少年那段历史的,大概觉得不光彩,门第、出身、地位在充满市侩势力的家族中是很残酷的。这件事在我后来的创作中形成了心理上一个巨大的负担。这是一件母亲十分忌讳和反对的大逆不道的事,也成了我的一块心病。可创作的欲望始终使我无法住手。
上大学以后我又动笔了,因为我把大宅门的故事向我的恩师田风教授讲过很多,老师觉得是太好的素材了,叫我写成电影剧本。所以第二稿写的是电影文学剧本,只在学院写,是完全背着我母亲的,那时满脑子都是揭露资产阶级丑恶的剥削本质。有关母亲的过往,这一稿中是没有的。其实我内心中的矛盾极其复杂,我不想也不愿意违背母命,我必须面对母亲的内心感受,避开这条故事线,我心中还是轻松解脱的。1964年,我被勒令交出《大宅门》的手稿,并最终落实在我的定案罪行中,“为反动资本家树碑立传”。1979年落实政策时,我要求退回我的手稿,人事干部翻遍一麻袋档案材料,说没有。
1970年在干校,我写第三稿,夜里偷偷地在被窝里打着手电筒写。这一稿其实是素材整理,把所有素材写成一个个的小故事,连顺序都没有,想到哪儿写到哪儿,一年多差不多写了厚厚的一个笔记本。
运动又来了,我又被揪斗,一旦被查出素材稿就是知罪犯罪,于是把笔记本趁人不备扔火膛里烧了。
1963年,我到了广西但不予转正,没有拍片子的权利,我又写起了小说。有了家用不着偷偷摸摸的了,每写一章偷偷地在几个哥们儿中传看。几个朋友隔个把月看一章,看得兴起,等不及一章写完就要看。但只要写到母亲,我总是别别扭扭,欲进还退,怎么写都心虚。这种沉重的心理负担,严重地影响着我的创作,可我摆脱不掉。母亲的话,总在耳边响:“我就不许你胡写。”
直到1980年,写了有十几万字了,与妻子分居一年后闹离婚。法庭上分家时我什么都没要,净身出户,只要小说手稿,前妻说烧了。从16岁到40岁,多少年?24年。写了四稿,一字都没留下。我心灰意冷,彻底地失去了激情。先放一放。由于恢复了工作,我要把失去的时间抢回来,从1976年到1995年的20年间,我没休息过一天,包括春节等所有节假日、星期天,一共拍了八部电影,15部电视剧,写了八个电视电影剧本。到了1995年达到了创作的巅峰期,最佳的创作状态,决定塌下心来光明正大排除一切干扰正儿八经地写《大宅门》了。估计要写十个月,为了这十个月,我准备了三年,从1990年我就脱离体制单干了,十个月写《大宅门》,不干别的活,吃什么?所以三年中我拍了四个戏,拿到了20万酬金,保证不愁吃喝了,才可以踏踏实实写作。
1995年春节过后,我开始写《大宅门》。每天七点起床,八点准时坐到书桌前写剧本。夜里十二点准时睡觉,不参与任何社会活动,不接见任何亲朋好友,冰箱里装满各种熟食,烧一大壶开水。我坚持了四个半月,完成了52集剧本《大宅门》(后改成40集)。当时单位里什么分房、定级、涨工资,一律舍弃。此时母亲已于1978年去世了,从写作上应该没什么障碍了,按说也不该有什么顾忌了。当第三十集开始写到李春秀这个人物出现时,我心里就嘀咕起来,母亲当年的怒容历历在目,这个角色的原型就是我母亲。于是每场戏,每句词,每个动作我都字斟句酌、小心翼翼,绝不能让母亲挑出一丝一毫的毛病来。
我把对母亲的怀念、敬仰、深深的爱都寄托在这个人物身上了。后来网上有人评论说,因为李香秀这个人物写的就是作者本人的养母,所以塑造得特别完美。这话说得没错,这又是整个故事情节主线之一,前面又有二奶奶、黄春、白玉婷、杨九红一系列女性人物争奇斗艳,所以香秀这个人物塑造起来难度极大,至少得与前面的女性角色有一拼,我在每个细节上下的功夫也就特别大,我越写越兴奋,越来劲儿。当写到第40集(原52集本)七爷与香秀定情一场时,我真的满意极了,得意极了。
这场戏一写完,我如释重负,终于把最难写最发怵的一场戏,如此精彩地完成了,把笔往桌上一扔,直起腰往椅背上一靠,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就在此时我右肋下面猛地一阵刺痛,我忙用手摁住,以为揉揉就好了,可不行,钻心地痛,好像是肝儿痛。我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就好了,往起一站,痛得更厉害了,浑身冒冷汗。躺下也许会好点?我用拳头死顶住痛处,挣扎到床边,趴到床上。没用,疼得我满身大汗,衣服湿透,在床上翻滚了几下,已是疼痛难忍。心想坏了,肯定是哪出了大问题,必须去医院。那会儿还没有手机,我勉强够到床头柜上的座机打给我常年包车的一位司机师傅,是我当时在京最信任、最亲近的人了。打通了,我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只说了一句,小徐我不行了,就一撒手,把电话筒扔了。
我忽然想起我的房门是从里面锁的,来了人也进不了门,我靠着墙蹭到门口,打开了门,挣扎着回到床边,上不去床了,坐到地上筋疲力尽。当时心里只有一个想法,死期到了。也就十几分钟,小徐师傅来了,一看就傻眼了。我说去医院。小徐师傅说,去医院可以,可我必须叫人来,郭导,您现在这个样我负不起这个责任。我明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连个见证都没有,谁也不愿顶这个雷。可我除了还在深圳工作的妻外,再无亲人。儿子远在非洲,小徐师傅只好打电话找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还有一个人是《大宅门》剧本顾问,所谓顾问,我专门请了三个人,每星期天聚在一起,看我刚写完的两集剧本,并听我侃下两集的详细内容,然后谈感想,好看不好看?精彩不精彩?有一处一场不好看都不行,第一感觉对我至关重要。这位王先生跟了我五年,很有才,知识见闻广博,笔头儿不灵,却有极高的鉴赏能力。他退休在家,生活较困难,跟着我在摄制组拍过两个戏,也拿一份酬金,闲来无事就聊《大宅门》。特别是对我母亲的态度,我全跟他说了,反复研究过李春秀这条线怎么写。他说没问题,这么写,就是老太太活着也不会反对,会高兴的。从写剧本开始,与王先生每星期天见一次面,已经有十多次了。这几年他和我走得最近,所以小徐师傅第一个想到了他。
不一会儿三个人全来了,一看我的样子,也都感觉问题严重了,商量着送哪个医院,有没有熟人、后门什么的。一见到王先生,我突然警醒了,他们正要把我往楼下抬,我忽然摆摆手,叫他们别动。我对王先生说,刚刚写完一章你去看看,王先生忙走到书桌前去看,另一个朋友帮我熬了一锅小米粥,我哪里吃得下?当时的状态,咬着牙等死了。王先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看完剧本走到我跟前说,明白了,宝爷,把这一章删了吧,这是不叫写呀,要不然把整个这条线删了。我也明白了,说行了,别管我了。你们都走吧,大家都愣住了,这怎么行?去医院!怎么说他们都不放心走。我急了,用尽最后的力气吆喝道:“走!快走!”大家吓住了。还是王先生明白,走吧,叫宝爷好好想想。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说随时电话联系,有需要打电话,马上就过来,别锁门。全走了。我艰难地爬起来,打开橱柜,从相册里取出了我母亲年轻时的一张照片摆在床头,对着照片我盘腿而坐,用个茶杯死死顶着我的痛处就跟我母亲聊上了,聊到激动处,我愤怒地号叫着。真是不可思议,不疼了。我自己都傻了,号完不久,不疼了。我放下茶杯,摸着刚才的痛处,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电话响了,是王先生问怎么样了?我说没事了。王先生没听懂,没事了是什么意思?王先生还是没明白。我说我把老太太的照片请了出来,我跟我妈聊了会儿天,撒了个娇,老太太饶了我了。王先生说,明白了,呵呵。我把那锅小米粥全吃了,又坐到桌前写到了十二点。从此以后,25年,这样的病痛再没发生过。
每年清明扫墓,我都要与母亲聊上一阵,聊天的第一个内容,固定的是《大宅门》的事儿,向母亲忏悔、认罪,请母亲原谅。于是电视上便有了那副长跪不起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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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2-11-9 0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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