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母亲：此情成追忆，流光苦相催 ——谨以此文，纪念去世五周年的母亲[原创] 
掩卷信步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s://bbs.voc.com.cn/forum-5-1.html
今年是母亲逝世的第五个年头了，“林佬咯伢细的”家人群一直在讨论清明扫墓的事。由于今年清明节是闰二月十五，都在传闰月清明不能扫墓，弄得抖音上有很多人在辟谣。我认为，清明祭祖，更多的是一种寄托，一种尊崇祖宗的中华文化传承，应该与是否闰月没有多大关系。
我问父亲哪个日子好，今年已经八十二岁的老爷子，自学成材，人老成仙，精研阴阳地理，风水八卦，给我们选了农历闰二月十三（阳历4月3日），他说这是一个宜祭祀的日子。
买了香烛吊钱，一大家人前往清水老家去为母亲以及本家的长辈们扫墓。
乡下空气清新，云淡风轻，满眼翠绿。母亲坟旁的柏树已经长得郁郁葱葱，四周各种不知名的小草正开着一穗穗五颜六色的花，在阳光下分外美丽。
全家大小按辈份依次在坟前肃立，低声祈祷。此情此景，让我鼻子一酸，对母亲的思念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母亲的一生是多灾多难的。小时候因病辍学，前半生的过度操劳给她留下了多种基础性疾病，甲亢和眩晕症一直困扰着她，三次手术让她元气大伤。
2017年6月左右，母亲发现颈部有淋巴结，当我们拿到化验结果时，有如晴天霹雳，诊断结果竟然是肺部CA晚期。医生建议保守治疗，我们也不愿意让母亲再忍受开刀、放疗、化疗的痛苦，哥嫂兄妹开了第一次家庭会议，在征得父亲同意后，决定向母亲隐瞒病情，用中医保守治疗。
妻子建议我在婆婆病情还稳定之时，多带她出去散心，见见在外地工作生活的亲人。
第一站去岳阳访问母亲娘家的两个侄子，大罗总和小罗总热情的接待了我们一行，举杯相聚之余，登岳阳楼“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观洞庭湖“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父母都是有文化的人，懂得欣赏。父亲常常在那些书法作品前久驻，母亲则在一旁默默相陪。
第二站来到了武汉，看望在武汉读大学的外孙，参观辛亥首义纪念馆听中国革命第一枪，登黄鹤楼看武汉长江大桥，母亲的体力显然不支，但她仍然表现得兴致勃勃。
第三站我们来到了石家庄，拜访母亲的叔叔婶婶，这是母亲多年的心愿。叔外公当兵、提干，离休后一家人就定居石家庄。石家庄的亲人以老罗家素有的热情，高规格高标准的接待了我们。母亲抱着八十多岁的婶婶，两个老人家哭得泪眼婆娑。
在石家庄住了一个星期，应该是母亲最开心最激动的一段时间。母亲常常讲，她在娘家时，叔叔婶婶对她非常疼爱，婶婶的娘家是老王本家的，母亲和父亲结婚，还是婶婶说的媒，所以，又更亲近了一层。
大家都知道母亲的病情，偷偷的抹眼泪，但在母亲面前，一个个表现得很开心。表妹带着我们游遍了石家庄市，最后一天我们开车去了正定县，**当过县委书记的地方。
母亲是一个心态平和的人，从不怨天尤人。这次带她出来走亲，感受到大家对她的百般呵护，以她的聪明，估计肯定是知道自己病情的，但她自己从不说，生怕大家替她担心。
从石家庄回来不久，母亲的病情一天比一天严重。开始服止痛药，开始抽肺部积液。强忍着难以想象的痛苦，母亲从来没有高声大叫过，从来不讲自己的病情，没有表达出任何悲观厌世的情绪。在医院里，她跟所有接触过的病友都相处融洽，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很尊敬她。
我们兄弟姑嫂轮班服侍病中的母亲。这应该是我与母亲单独相处最长的一段时间，平时总是以工作忙为借口，每次回家也是匆匆相见，难得有时间听父母唠叨，现在想来，实在太惭愧了。在陪护母亲过程中，我终于有机会听她回忆点滴往事：以班上第一名的成绩读完小学，然后因为生病原因辍学；老罗家忠厚传家，我曾外公十兄弟没分家；她嫁到王家来，公公把她原来的名字“归凤”改为“棉英”；她是如何让公公婆婆发出内心的认可的；生产队有两个小年轻谈恋爱，但由于双方父母发生过纠纷不说话的，小两口是如何再三上门请她去说合，而她又真给说合了......
2018年春节过后，母亲坚持要从医院回家住几天，那段时间，父亲和姑姑天天求神画水，也许真的是精神或意念的力量，母亲再没有感到特别痛苦。她将衣柜和私人物品进行了整理，每样东西都摆放有序，给家作一个告别。
再次住进医院后，母亲不能玩手机微信了。但人一直很清醒。
母亲特别交待我们，她走的时候，不要哭，不要将眼泪落在她身上。三天后，我们一大家人聚集在母亲病床前，看着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没有哭，静静的送她走向天国，此一刻，我相信灵魂一定是存在的。
2018年4月27日上午11时10分，母亲的人生永远定格，享年七十四岁。
我一直强忍着眼泪安排母亲的丧事，直到第二天母亲娘家人来祭奠时，我拉着舅舅的手，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我哭诉，我永远失去了我的母亲。
在清理母亲的遗物时，我们发现几千元有整有零的人民币，整整齐齐码在衣服中间，这是她掌管家中伙食时的积蓄。全家大小都分到了母亲的这笔遗产，有整有零，全部都有。
但是，母亲留给我们更多的是精神遗产。
母亲是家的灵魂。在我们兄妹小时候，老家清水是出了名的穷，那时候还没有发现这里有金矿，只能靠农耕经济，人多田少，缺衣少粮。勤俭持家的母亲，默默支持父亲撑起这个家，变着法子给我们填饱肚子，四处借钱供我们读书，哪怕是最苦最难的时候，母亲也没有叹过一口气，没有埋怨过父亲，从来不责骂儿女，她有着天生的凝聚力和向心力。
母亲是爱的榜样。母亲特别敬重父亲，是真正的贤妻良母。在父母的影响下，我们四兄妹感情非常好，姑嫂亲如姊妹，郞舅关系非常铁，从来没有红过脸，讲过重话。我们两兄弟从来没有动过分家的念头，弟弟2000年在平江买了小产权房，把父母从乡下接到县城，周末我和妻儿回平江，也是挤住在这120平方的房子里，一家人总是开开心心，有说有笑，让楼上楼下的住户羡慕不已。十年后，我们的条件慢慢好起来，我和弟弟买了同一层的楼房，在中间开个门，变成一个两百多平的“大平层”，父母住一边，弟弟一家住一边，每到周末，兄妹姑嫂郞舅齐聚，喝点小酒，来个麻将转转胡，热闹非凡。
母亲是个好媳妇。我亲奶奶过世早，婆啧是继母，但母亲和婆啧相处最是和谐。我小时候，婆啧最疼我这个头孙，甚至到了偏爱的程度，这不免要引起许多误会，母亲总是在其中做许多工作，让全家大小和和睦睦，乡下常见的口角之争、指桑骂槐，这在我们家是不可能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母亲是个好婆婆。母亲自己做婆婆了，对待两个媳妇一视同仁的好，在她口中，从来不会有儿媳妇的半个“不”字。我们上班的地方离县城有七十公里，每到周五下午，母亲准时会给儿媳发信息，这个周末回平江吗？无论我们多晚回来，肯定是要等我们一起吃晚饭的，一进门，母亲一杯热茶就送到我们手上了。
母亲的格局很大。母亲不仅善良忍耐，而且做人格局大，从不贪小便宜。在我印象中，从小到大没看到她跟谁吵过架，红过脸，同时，母亲也是一个很有智慧的人，家长里短的事看得很通透，在老家，谁家有个婆媳矛盾，妯娌纠纷，都找她调解。我们兄妹先后参加工作、结婚生子，母亲总要求我们把眼界放大些，把事情做细些，待人接物更诚恳些，不要争，不要贪。她经常跟我们讲的一句话就是：忍一忍，放一放，没有过不了的坎。
母亲的人格魅力是无穷的。在乡下老家，许多粗鲁怪癖的人，脾气暴躁的人，在母亲面前总能客客气气，许多爱讲家长里短、捕风捉影的大嫂们，从不会在母亲面前惹是生非。母亲每次回乡下老家，最善于倾听，也总能三言二语的化解一些怨念和纠纷。在定居到县城后，母亲很快就融入了城里的生活，周边的邻居都认识她，在母亲生病期间，许多我们不认识的邻居都来看望她。
母亲善于学习。七十岁的时候，我妻子教她玩微信，查百度，没想到她很快就玩得顺溜，让我们惊叹。
母亲的这些品德，对我们的影响是非常巨大的。“林佬咯伢细的”家族群成员，没有嫉妒猜疑，没有恶语相向，我们的善良与真诚，是天性，是父母言传身教的结果。
母亲虽然永远离开了我们，但她留下的精神财富，让我们享受不尽。
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来者，年也；不可再见者，亲也。这是人生最痛苦的事。
现今中国，太平盛世，政通人和，是近二百年来老百姓最好过日子的时候。然而，天不假年，母亲得享古稀却没有活过我国的平均寿命，令人叹息。
不管我们怎么悲痛难过，母亲还是离开了我们，永远离开了。留在我心里的，是永远挥之不去的思念。
思念是一种激励。激励我们珍惜未来的每一天，一定要平安、健康、快乐，这是母亲遗愿；激励我们尊老爱幼，诚实守信，传承优良家风，这也是母亲的遗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