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隐身或者不在线

发表时间:2023-11-19 05:16

钥 匙(小说)[分享]



高致贤 发表在 荷韵轻香|散文 华声论坛 https://bbs.voc.com.cn/forum-5-1.html

高致贤
在静静的单身男宿舍里,一位女同志愣愣地站在一张红漆斑驳的三抽桌前,左手捏着“将军不下马”的铁锁,右手拿着银白色的钥匙,几次举起来朝锁眼插去,可钥匙刚触到锁身,她又犹豫起来……
这位女同志是中街饭店的副经理华容,已经53岁了,一般人却看她四十挂零。她,解放前结婚拜堂时,丈夫被特务从花堂中抓走,从此杳无音信;她也誓不再嫁,把爱和恨都深深地埋在痛苦的内心……
解放后,她参加了工作,人们从知道她失去的丈夫是共产党的地下党员,她也是一个党外积极分子。不少人向她求过爱,但在那些求爱人中,她未发现一个像她丈夫那样,无私地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党和人民的。所以,她一个也未答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再嫁的念头也慢慢消失了。可是,今天,她竟然接过一位求婚者的钥匙,到了他的屋里。
向她求婚的韦老头,是县委会的一个部长。抗日战争中,他积极筹粮捐款支援八路军,被国民党的特务机关定为“共嫌”,新婚之夜,汉奸追来,他被迫离乡,奔赴前线,参加了八路军,抗日寇,打老蒋,北战南征,行程万里,从松花江畔,一步步打到天涯海角,1957年转业到这个地方。
解放后,国家规定了探亲假,他才真正过上了夫妻生活。但他一心扑在工作上,多次放弃一年一度的探亲假。五年前,他老婆死了。他丝毫没有再娶的念头。可是,随着时光的流逝,年岁的增长,近年来,他的肺气肿越来越严重。加之他几十年来都在机关搭伙,从未考虑个人生活。营养不足,病魔作祟,身体渐渐衰弱下去。他知道,这种病,在离世之前,将要病倒很长一段时间。孩子们都在北方,远隔万里,不愿南调;自己多年的南方生活习惯,近年害病的身躯,对于故乡的严寒早已难以适应,也不愿北归。在机关,虽然有组织上的关怀,同志们的帮助,但是,倘若病倒三年五载,死不去,好不来,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照顾行吗?自己马上就要离休了,不能为党工作,难道还要让党派个专人来服伺自己不成?于是,他起了再婚的念头……
华容接到韦老头的第一封求婚信时,深感突然而又可笑:“二十年前,那位将与北方老婆离婚不离家的中年书记向我求婚我都不答应;今天,你这个老头子呀,死都快要死的人了,还想着我这个老处女哩!”
然而第二封信又来了,这两封信都写得言简意赅,情真意切,使华容不得不认真思考:
韦老头年过花甲,十四级干部,早已没有家庭经济负担,可身上还穿着20多年前部队发给他的军棉衣;床上仍然是行军用的那套简单行李;宿舍内,除公家借给他的一间单人床和那张三抽桌外,他的财产就是那么“一床放”和几本书,连木箱也用不着一个。至于吃喝呢?华容更清楚:他在机关食堂就餐,不吸烟,不喝酒,是个享受上的外行。同志们看他身体一天天衰弱下去,劝他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注意补充营养。可他总是以一笑来回答同志们的关怀。
华容想到这些情况后,对韦老头更加尊敬和同情,但仍然没有同他结婚的打算。今天,她之所以想趁老韦请她到宿舍取书之机,开锁了解一下他的存款,是想根据他的经济情况,以同志的身份替他做些生活安排。有人推测,韦老头的存款少说也有三万了,单“文革”中被扣去的工资,一次就补了八九千元。她觉得,凭她的本事。不结婚也一样能帮助老韦安排好晚年生活。
华容想到这里,果断地一下把钥匙插入锁眼,轻轻一扭,锁,开啦!此时,她的心又怦怦的跳起来,自己不禁一笑,轻轻拍一下胸前,自语道:“嗨,你跳什么?又不是为了嫁他才看存折!”然后,她拉开抽屉,打开红皮本,想看的存折出现在眼前了。翻开一看,存款余额是一个“3”后面带着四个“0”,啊,三万元!果然和人们推测的差不多!“好!这样,我更不能答应他的求婚了,否则人家更要说我是嫁遗产。但作为同志,我可以代他取出一笔钱,由我所在的饭店出面,负责包干他的生活,以强迫他增加营养。”她自言自语,并大胆地往下翻起来。一张收据,看出老韦补工资那年,一次就交了六千元的党费。这是一个共产党员的真诚啊!再往下翻,又是一叠当地邮局汇款的收据。她认真查看起来,想从中了解是汇到什么地方去的。可看不出个究竟。这时,几张收据的时间和金额突然使她联想到:近几年来,县委大门外,不时贴出一些外地寄来的感谢信。那些来自灾区人民,来自建设工地的感谢信,总是感谢县委的吴明仁同志支援了他们的粮、钱。可是,县委机关哪里有个吴明仁呢?真成了“无名人”。没想到,她今天竟然像个老练的侦查员一样,抓住了这个吴明仁的真凭实据。多么值得尊敬的韦老头啊!他果真把自己的一切,无私地献给党和人民了!她,口中声声赞美,心内阵阵发热;青春在复回,感情在燃烧……
兴奋、崇敬之中,她将那些单据略略一算,不对!他的支出和存款,怎么会大大超出他的工资收入总额?!再仔细一看存折,不禁笑了起来:“哈哈!先前太慌了:怎么把‘角’‘分’栏内的‘0’也算在整数栏内?存款只有三百元!哈哈,笑死人了,又不是十七八岁的红花女,为什么还那样心慌?……”
之后,她转念沉思:三百元,仅仅这三百元存款,对这样一位体弱多病的老同志来说,确实需要有一个贴心人做一番精心的安排啦!他——老韦同志,已把自己的一切献给党和人民了。我呢,……此时,藏在内心多年的爱,宛若找到依托似的,一下迸发出来:好!我要否定我先前的决定,把我的爱献给他,也可为党承担一点照顾老同志的义务……
“喀!喀!”门外两声咳嗽,老韦回到宿舍来了。他看到华容正对着存折发呆,抢过桌面上的锁和钥匙,把抽屉一下锁上。然后把手伸向华容,“同志:请把信退给我这个穷老头吧。”
“什么!?”华容嗔怪道:“我抢了您的信?哈哈,走!咱们向组织说去!”说着,凭她那两倍于老韦的力气,不由分说地一把拉着老韦走出门去。老韦被弄得莫名其妙,正想挣扎,华容却“咕咕”一笑:“老头子,咱们登记去吧!”
“真的?!”韦老头惊喜地问。
“谁给你开玩笑?”华容严肃的说。
…………
在几位老同志的嬉笑和祝贺声中,华容和老韦携手回到宿舍门边。韦老头掰开华容的右手,向她轻轻地递过钥匙。
录后注:此小说发表于1982年《高原》文学季刊第二期。这是首次录入电脑。
2019.6.7录于深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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