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战胜利80周年】 弹片映山河：刘志才的烽火人生（原创小说连载）之十一[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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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战胜利80周年】 弹片映山河：刘志才的烽火人生（原创小说连载）之十一
军帽上的弹孔
抗美援朝老兵刘志才口述，成方清整理撰写
我坐在老藤椅上，指尖反复蹭过军帽檐的破洞——布边磨得发毛，焦土粒嵌在布纹里，一捻就带出当年鹰嘴崖的寒气。七十多年了，这破洞像个活物，一摸就想起雪地里的火药味，还有小马最后那声带着血沫的“志才哥”。
孙子扒着我膝盖，小手指戳了戳破洞：“爷爷，这洞洞是被虫子咬的吗？”
我把军帽轻轻扣在他头上，帽檐盖过他的眉毛：“不是虫子咬的，是你小马叔叔用命护俺时弄的。”
他眨着圆眼睛：“小马叔叔是谁呀？他现在在哪？”
我叹口气，指腹蹭了蹭军帽上的旧布：“是个跟你一样爱闹的娃，比你大不了几岁，当年在朝鲜打仗，为了救俺，没了。”
抗美援朝那年秋，我们几个安乡兵背着枪，跟着连队往鹰嘴崖赶。车到山脚就陷进雪窝，只能蹚着雪往上爬——雪没到小腿，每走一步都要把腿从雪里“拔”出来，裤脚冻得硬邦邦的，敲着鞋帮“咔嗒咔嗒”响。老周扛着弹药箱，左腿裹着厚纱布，一瘸一拐跟在我身边，呼出来的白气裹着乡音：“志才，你说这破山，咋跟咱安乡的洞庭湖不一样？连棵挡雪的芦苇都没有！”
我拍了拍他的弹药箱，帮他扶了扶：“别唠了，省点力气，到了阵地，有你忙的。”
果然，到了阵地才知道是块“死地”——战壕挖在冻土上，铁锹下去只凿出个白印子，震得手发麻；美国佬在山顶架了两挺重机枪，枪管闪着冷光，跟俩黑洞洞的眼，盯着我们的战壕。小李蹲在我旁边，搓着冻得发紫的手，语气满是焦躁：“这地方也太艰苦了！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俺的脚都快冻成冰坨子了！”
老周踹了他一脚，声音压得低却有力：“少抱怨！咱是来打仗的，不是来享清福的！咱安乡兵啥时候怕过苦？”
小李揉了揉腿，不服气却也没再嘟囔，抓起枪杆擦了擦：“俺不是怕苦，是怕没机会回安乡吃俺娘做的酱板鸭！”
第一天守阵地，天刚亮，美国佬的飞机就“嗡嗡”地来了，像一群发了疯的马蜂。炸弹扔下来，冻土块子跟下雨似的砸进战壕，我抱着头缩在掩体里，耳朵里“嗡嗡”响，连战友的喊声都听不清。小李刚想抬头看飞机在哪，一颗流弹“嗖”地擦过他肩膀，血瞬间染红了灰棉袄。
我赶紧扯下自己的衣角，扑过去给他包：“快按住！别让血再流了，冻住了更疼！”
他却一把推开我，攥着枪杆撑着站起来，肩膀渗着血也硬撑：“刘哥，俺没事！枪没丢，还能守阵地！”话音刚落，又一颗炸弹在不远处炸响，他晃了晃，还是没松手里的枪。
老周爬过来，扯过急救包往他肩上按，嗓门有点急：“逞啥强！血再流就没力气扛枪了！咱安乡兵要活着打美国佬，不是送死！”
到了第三天，连长发令要夺机枪阵地——不拿下这俩机枪，后续部队根本没法往上冲。我、老周、小马编在一组，老周非要扛最重的弹药箱，说自己“腿伤不影响扛东西”。小马跟在后面，攥着枪，眼神亮闪闪的，凑到我身边问：“志才哥，咱能打赢不？俺还想回安乡，吃俺娘蒸的芝麻馒头呢——刚出锅的，芝麻香能飘半条街！”
老周听见了，摸了摸他的头，乡音透着笃定：“能！等拿下阵地，叔陪你回安乡，让你娘多蒸俩，俺也尝尝！”
我们趴在战壕里等天黑，雪又下起来，落在脸上化了，冻得脸颊发僵。老周从怀里掏出半块冻硬的窝头，掰成三块，塞给我和小马：“吃点，垫垫肚子，等会儿冲的时候有力气。”
我咬了一口，窝头硌得牙生疼，咽下去的时候，胸口都发凉：“这玩意儿，比咱安乡的红薯干还硬，能咽下去就不错了。”
小马嚼着，眼里更亮了：“俺娘蒸的馒头软和，咬一口能拉出丝儿，俺一次能吃仨！”
天黑透了，冲锋号“嘀嘀嗒嗒”地响起来，刺破了雪夜。老周突然抓住我胳膊，手指攥得紧，声音压得极低：“志才，俺去引火力，你带着小马从侧面爬——机枪手在左边那个碉堡里，你枪法准，瞄准了再打！”
我攥着他的手，指节发白：“不行！你腿上有伤，跑不动，俺去！”
“别争了！”他甩开我，从怀里掏出两颗手榴弹，手指在引信上搓了搓，老茧磨得引信纸“沙沙”响，“你打靶能十环，得留着打机枪手！俺这条腿算啥？只要能拿下阵地，值！”
没等我再劝，他突然扯着嗓子喊：“冲啊！志才，小马就交给你了！”猛地跳出战壕，雪地里，他的身影特别显眼。
美国佬的机枪立刻转了方向，子弹“嗖嗖”地擦着他身边飞，溅起的雪沫子落在他头上、肩上。我趴在战壕里急得喊：“老周！卧倒！快卧倒！”
他却不管，往前跑了两步，把手榴弹往碉堡方向扔过去，“轰隆”一声，碉堡里的机枪停了一瞬。他回头冲我喊：“快上！别等！机枪手换弹了！”
“走！”我拽着小马往侧面爬，战壕里的冻土混着弹壳，膝盖跪上去，疼得我直抽气。小马爬得急，枪托“哐当”一声撞在石头上，我心里一紧，赶紧按住他：“轻点！别让美国佬听见动静！”
他捂着嘴，急得摇头，眼里却没怕：“俺没注意……志才哥，俺能打，俺不怕！俺娘说，保家卫国的娃，不能孬！”
离碉堡还有十米远时，老周突然喊：“小心！”我抬头一看，一颗子弹正朝着小马飞过来——我想推开小马，可已经晚了！老周突然从雪地里爬起来，扑到小马身边，子弹“嗖”地擦过他的肩膀，血瞬间渗过纱布，滴在雪地里，红了一大片。
他捂着伤口，疼得咧嘴，却还喊：“机枪手露头了！志才，打！别管俺！”
我咬着牙，摸出腰间的手榴弹，拉了引信，数着“一、二”，猛地扔向碉堡：“轰隆！”碉堡的门被炸开了个口子，黑烟冒了出来。
我跳起来，举着枪就冲过去，刚到碉堡门口，就见一个美国佬举着枪，用生硬的中文喊：“投降吧！你们赢不了！放下枪，饶你们不死！”
我坚定地回：“绝不可能！俺们安乡兵，宁死不降！”刚要扣扳机，身后突然一阵风——是小马！他扑过来，一把推开我，自己挡在了前面。
“噗”的一声，子弹打在了小马的后背上。他晃了晃，倒在我怀里，眼睛还睁着，看着我。
我抱着他，手都在抖，声音发颤：“小马！撑住！咱这就回安乡，吃你娘蒸的芝麻馒头！”
他气越来越弱，手在怀里摸索半天，掏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颤巍巍地塞到我手里，抓着我的手，带着血沫的乡音特别轻：“志才哥……这是俺家地址……安乡城南马家庄……跟俺娘说……俺没给安乡丢人……没给咱连队丢人……”
“俺说！俺一定说！”我哭着喊，可他的手，还是慢慢垂了下去。
我抓起小马的枪，冲进碉堡，对着里面的美国佬喊：“俺们安乡兵跟你们拼了！”不知道打了多久，枪声终于停了。战友跑过来扶我，声音带着喜悦：“刘哥！你没事吧？阵地拿下来了！”
我指着小马的尸体，眼泪止不住地流：“小马……小马没了……他还没吃着他娘蒸的馒头……”
老周被抬过来，看着小马，抹了把脸，声音发哑：“好娃……是咱安乡的好儿郎……没给咱安乡人丢脸……”
现在我老了，军帽和那封沾了血的地址，都收在樟木盒子里，垫着我老伴绣的安乡荷花帕——帕子上的荷花，是按咱安乡洞庭湖的样子绣的。每次给孙子讲起鹰嘴崖，我都会把军帽拿出来，指着那个破洞，给他看：“这洞，是你小马叔叔替俺挡枪时弄的。他当时才十八，跟你现在差不多大。”
孙子捧着军帽，小声问：“爷爷，小马叔叔没吃到馒头，会不会哭呀？”
我摸了摸军帽上的破洞，眼里热了，声音发颤：“不会。他要是看见现在咱安乡人，顿顿有白面馒头，能安稳过日子，比自己吃还高兴呢。娃，你要记住，现在的好日子，都是你小马叔叔这样的人用命换的，不能忘，永远都不能忘。”
风从窗棂里钻进来，带着院儿里老槐树的香，军帽上的破洞轻轻晃了晃。恍惚间，我好像又听见小马的声音，脆生生的，还带着咱安乡的乡音：“志才哥，等打完仗，俺请你回安乡，吃俺娘蒸的芝麻馒头！”
我笑着应，眼里却湿了：“好，叔等着，一直等着……”
作者简介
成方清，网名青峰侠，1964年8月生于湖南安乡县陈家嘴镇，湘潭师范学院中文系毕业。在文学领域深耕多年，成果显著：系安乡县、常德市两级作协会员，曾任常德散文家协会理事十年，同时为常德市新媒体协会成员，累计创作数万字网络作品，兼具文学质感与地域温度。
其原创连载《安乡陈家嘴风云》以鲜活笔触勾勒地域人文风貌，广受读者关注；还曾参与编撰《洞庭湖的长城》，负责陈家嘴镇部分内容，为留存地方文化记忆倾注心力。此外，他履历丰富，既有十年中学教育积淀，也历任常德市“行风热线”听评员、安乡县法院人民陪审员等职，积极参与公共事务；更长期投身公益，任常德市微善风慈善基金会安乡服务队负责人等，曾获市、县“最美志愿者”、常德市关心下一代工作先进个人等荣誉，2023年9月还入选常德市“银发先锋‘五老’志愿者”资源库，事迹入选《湘韵银辉·湖南老年人风采录》《安乡巨变》等书籍，堪称以文学为笔、以服务为责的基层文化践行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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