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有光为木几写铭[下载]

明隆庆三年（1569）五月，63岁的归有光抵达顺德府（今河北邢台）就任通判，这段仕途生涯成了他一生中最困顿的时光。这位因《项脊轩志》闻名天下，被后世誉为“明文第一”的散文家，此间的窘迫生活，在其诗文与书信中均有真实的记载。《顺德府几铭》就是他当时艰苦生活的直接见证。
归有光抵达顺德府后，发现“官舍久无人居，且比诸僚独隘”，不仅狭小破旧，更无像样的办公用具。他在《顺德府几铭》中明言“署中无几案可以读书”。恰逢当时城外大风，吹倒了不少柳树，他便讨要了一株，亲手制成了一张几案。归有光的书房是一间“编苇聚土”的土屋，门窗向西，“寒风烈日，霖雨飞霜，无地可避”。每到极端天气，这方木几便成了风雨侵袭的直接承受者——夏季烈日透过西窗直射案面，冬日寒风裹挟着霜雪扑向几身，雨天则有雨水顺着苇墙渗入屋内，打湿案土的书卷。屋内除了这方木几，几乎没有其他陈设，“几榻亦不能具”，日常起居的简陋可想而知。
与物质条件的窘迫相对应的，是经济上的拮据。归有光每月俸禄仅“黍米二石”，而他作为南方人“不惯食黍米”，且这点俸禄根本不足以支撑家用。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坦言，来顺德府前已一贫如洗，全靠借贷三十石大米才勉强维持家人生计。到任后，“舍中落然无具，与妻子相对，殆不聊生”。这方木几上摆放的，除了他赖以排遣的书卷，便是那些难以下咽的黍米，折射出他在经济上的捉襟见肘。
精神层面的压抑，也在这方木几旁不断累积。归有光任顺德府通判，名为升迁实为贬谪，且“专辖马政”。他的工作不过是“承奉太仆寺上下文移而已”，每日仅收发公文，毫无实权可言。这种“明升暗降”的安排，对抱有“修齐治平”理想的归有光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在这方木几前，他时常翻阅史籍以排遣郁气，却难掩内心的失意。他在给友人的信中多次流露“仕宦之兴已索然”的情绪，精神上的煎熬显而易见。
归有光在《顺德府几铭》中记述制几之事，虽语气平淡，却字字透着真实的窘迫。这方木几不仅是他读书、办公的用具，更成了他在顺德府通判上物资匮乏、精神压抑的缩影，印证着一位文人在困境中的坚守与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