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与老班的游击战[下载]

最近整理旧物时翻出一本皱巴巴的笔记本，里面夹着辣油洇透了的纸条，上面写满了对高中班主任的吐槽。我对着那团油渍傻笑了十分钟——这分明就是当年我们和老班斗智斗勇的勋章啊！

我们学校的校服堪称移动画布，尤其是秋季校服的后背，一半蓝色一半白色，简直就是行走的留言板，我们班都爱在上面画画。班主任老刘总举着扩音器在走廊咆哮：“谁又在背上画了奥特曼！给我站住！”后来我们学精了，专门在衣摆内侧作画，掀起来是灰太狼在张牙舞爪，放下去就是乖巧的“博学笃行”。老刘抓人时，我们便集体掀起衣摆组成人肉幕墙冲他笑嘻嘻，气得他血压飙升，连连甩手：“我是管不了你们了！”
有次物理课上，后排的阿睡在校服上画了满背的物理公式。老刘突击检查时，这憨货竟主动转身展示：“老师，我这叫时时刻刻都要背公式！”结果当天课间，全班都看见阿睡绕着走廊念一句公式就蛙跳一次。后来这成了我们班的保留节目，每逢月考就在校服上写满知识点，美其名曰“要把知识时刻背负身上”。老刘最后妥协了，在班会上黑着脸宣布：“要画就画点有用的！”

我们班的地理位置堪称风水宝地——四楼拐角，前有楼梯可声东击西，后有垃圾桶可暗度陈仓。每当走廊响起老刘的脚步声，我们的班级“侦察兵”就会猛烈地咳嗽几声，班上立马就安静下来，每个人都坐得端端正正，等着老刘来“视察”。有次上自习课突然饿了，我偷偷摸摸地塞了一块饼干放嘴里吃了一半，警报突然拉响。情急之下，我把咬了一口的饼干立刻扔在地下，结果好巧不巧那天老刘和教导主任来了个“前后夹击”，从后门一推开门就看见我的“犯罪痕迹”。老刘举着我还剩一口的饼干开班会时痛心疾首：“你们有这么饿吗！”
还别说，真挺饿的。
其实四楼拐角的秘密不只于此。后门门边永远用餐巾纸和卷子紧紧地包住让门更难打开，专治老刘偶尔用力推门说看看我们在干什么的突发危机：窗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叶片底下压着三张大课间请假条草稿，专门用于应付突击查课间操的体育委员；教室后头的图书柜里，在一堆教辅和“五三”里时不时会藏几本杂志……

高中的时候感觉看什么都能看进去，几本杂志就可以传遍全班，大家争着要看。不管什么类型，小说也好，人物自传也罢，一到上课，我们就悄悄地拿出我们的“上课读物”，一边防着老师一边沉浸于书本，偷偷带手机的案例也是。
最绝的是阿白的发明：把手机藏在书里，上课时假装很困说要去后边站一会儿提提神，然后靠在墙角偷偷玩手机。直到某天老刘突击检查，放轻了脚步靠近，阿白一个激灵，手机“啪嗒”掉在地上，抖音手势舞的页面明晃晃地敞在老刘面前。那天我们又加了节班会课，老刘讲着讲着“鸡汤”突然叫阿白上去跳手势舞，我们“被迫”放下书看了十遍，早就都笑得前仰后合了。不过，你还真别说，他后来成了他们大学元旦晚会的领舞——据说动作特别标准。

高考前最后那个晚自习，老刘很难得地没有再讲他的“鸡汤”。他说，最后一天了，我给你们唱首歌吧。他唱《海阔天空》，跑调跑到太平洋，还不如听他说他年轻的时候呢，不过也不知道怎么了，我的眼泪哗啦啦地流了出来，眼泪打在卷子上，洇花了刚写的答题卡。
进考场之前，我们在学校的一个机房里集合，老刘穿了一身红，上面印着四个大字“旗开得胜”。我走到他身边说：“老师我有点紧张。”老刘伸出手，特别用力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别紧张，我把好运之神传给你，你们都会考出理想的成绩的。”突然间，我心里一下就踏实下来。
如今路过校门口，看见新版的校服变得规规矩矩。听人说，老刘带完我们后在家里存了件留有我们“大作”的校服，专门跟现在带的学生“批判”我们，据说他不只一次说着说着就自己笑起来。去年我们回学校看他，他指着我们的衣服大笑：“当年你们要把这聪明劲用在学习上……”我一个同学掀开外套露出他花花绿绿的衬衫——正是当年校服上他画的奥特曼，老刘愣了三秒，突然掏出手机：“快让我拍张照纪念一下！”
那些年我们都以为高中太苦，要大伙一起去想办法抵抗无聊的生活，脑瓜子里天天想怎么偷点懒。直到很多年后回望，才惊觉后门那道虚掩的间隙，是班主任害怕打扰刻意放轻的步伐，是教导主任假装没看见的纸条，是太多太多小心翼翼、努力维护着青春少年那点小心思的深沉的爱意。那些从间隙里漏进来的风，卷着粉笔灰和老式电扇的嗡鸣声，最终都化成了蝴蝶，停在了被岁月揉皱的试卷上。
我们班的高中呀，是有人故意留了道缝，让青春得以探头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