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天喜地去赶场（散文）

欢天喜地去赶场（散文）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我在大湘西九曲湾生活了近二十年，若问业余时间我最喜欢干什么，我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赶场。去乡镇农贸市场逛逛，是我们那代人的一个爱好和选择。
几十年前，物质生活的艰苦和文化生活的单调，使得我们一班伢子妹子，把赶场当成丰富业余生活的平台，结交男女朋友的机会，放松心情走入大自然的选择。没有成家之前，大家热衷于赶“边边场”（借赶场机会谈情说爱），成家立业后呢，赶场竟成了我们改善生活的一个采购渠道。后来这两者都不需要了，赶场还是像梦中情人一样和我难舍难分。
九曲湾地处辰溪麻阳交界之地，附近二十里内有吕家坪、潭湾镇、王安坪三个乡镇大场，它们有的逢几、十几、二十几赶场，有的逢五逢十赶场，也有的逢周日赶场，具体时间我已忘得一干二净，但是，对五天、十天或一周一场的热闹墟集，我仍然记忆犹新，旧事点点滴滴，难以忘怀。

一、潭湾镇
我和老伴携手赶的第一个墟场是潭湾镇，当年还叫潭湾公社。这是一座位于辰水畔、临深潭、靠芦茅坡、近辰阳镇的大墟场。赶场的日子，不仅墟场内人山人海，就连辰溪通往麻阳的公路也被挤得水泄不通，来往车辆有半日难以通行。
五十多年前的一天，还在和我谈恋爱的老伴对我说，去见见我的老母亲，碰到熟人，就说我们去潭湾赶场。我岳母娘的家在辰溪石碧公社黄毛田，从九曲湾行20里到潭湾，坐船过辰水后，还有20里山路。冬日里我们一路说说笑笑，抬腿就到了潭湾。赶场的人如潮水般涌来，摆渡船穿梭往来忙个不赢，我们避开赶场高潮，逆赶场人而行，赶到了黄毛田。
老人家是地地道道的山里农民，见到一身工作服的我，知道我是吃国家粮的公家人，想了半天不知如何称呼我。叫干部、叫官职，不行，叫某党员、某工人，也不妥，最后老人家不失礼貌对初次见面的准女婿，嗫嗫嚅嚅喊了一声“小吴同志”，叫得我脸红脖子粗，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老人家留我们吃了晚饭，我们一再坚持不留宿才放我们走。赶到潭湾，已经天黑，整个墟场，静得出奇，白天晚上，一闹一静，强烈对比，完全不同，我们踩着白天留下的垃圾，穿过寂寞的街巷，踏上回九曲湾的公路。
大概是热恋的力量，我们一点也不害怕，翻越芦茅大坡，穿过桥头地段，一身汗水回到九曲湾矿区。这里机器轰鸣，灯光点点，上夜班的工人已经到了平窿井口，我们仿佛回到了另一世界。
这一天，我们走了八十多里路，两过潭湾墟场，竟然一点都不晓得累，回首想想，还是年轻好啊！
二、吕家坪
我当爹了，老家话，“爹”喊着“YA”。
第一件事就是去吕家坪赶场，我要去买月婆子吃的母鸡。
吕家坪离九曲湾矿区15里，在辰水江畔。对岸是黄双，小镇北面和泸溪县石榴坪接界。这里是大作家沈从文先生曾经客居的美丽小镇，也是他的著名小说《长河》构思和描绘的地方。
吕家坪只有一条狹长的沿河街道，赶场的时候，来自黄双的背篓和挑担，下了渡船上了码头直往上拱，街上人声鼎沸，只见人脑壳在流动。老乡们喜欢戴桐油黄篾斗笠，站在楼台上向下看，只见斗笠云集，几乎看不见街道，只见一长溜黄色在蠕动。街道的背后靠山有一条连接辰溪和麻阳的公路，赶场的人很少去那里，这一点和潭湾赶场完全不同。
吕家坪确是很美，特别是在桔子采摘季节。对岸桔林如火，映得河水发红发烫。河中家鹅成群，红掌浮碧水，白鹅向天歌，似乎在歌唱这富饶的田园生活。特别是小镇的上游不远处，有一沙洲，洲上一片翠绿竹林，倒映水中，似盆景又似仙境。我们喜欢坐在码上，把脚泡在流水里遐想，望着眼前的美景，常常使人流连忘返。
场上农副土特产品要有尽有，平时在九曲湾买不到的鸡鸭鱼肉、水果菜蔬、酸萝卜、米豆腐，乃至野鸡野兔等野味，成堆成筐成篮展现在人们眼前，只怕你钱带少了，只怕你背不动许多。就是丝帊土布，花边饰品，山里药材，竹木制品，也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买不出的。
我背着背篓，一口气买了八只活鸡。一路连走带跑往回赶，只听见背上鸡叫不己，回家一看，有一只鸡婆落在背篓下层，给压死了。
岳母娘笑着“表扬”我：脸皮那么薄的人，敢去赶场，手里拿着现钱，能把鸡买回来，很不错了。
三、王安坪
王安坪，现名安坪镇。据说明末一王姓人家从江西迁来这里，在一庵前坪里落脚，于是有王庵坪，继而演绎成王安坪、安坪。安坪也是一个辰水边的大墟场，从九曲湾到安坪，走公路要绕道辰溪大路口，可远了。好在有一条山道，经柞溪、学堂湾、桐木村、毛补田、新屋、老屋，过毛家滩，到安坪不过20来里。
我仅赶过一次安坪场，虽然以遗憾告终，但是想起来还是蛮开心的。
儿子出生了，天天要换尿布（那个年代可沒有尿不湿），我自告奋勇承担了洗尿布的责任，冬天尚未过半，已经洗得我双手开裂，状如老树枯皮。
尿布洗了，得晒干，冬天日照少，得用炭火烤。九曲湾不产木炭，买木炭得去安坪。辰溪老乡（其实是我爱人的老乡）小田师傅自告奋勇陪我去，我一颗不安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担上一担空箩筐上路，虽然是小路，也不难走，只是过村子的时候，狗咬得好凶，我的心慌慌的。小田师傅说，别理它，你走你的。
安坪，真的是一块平坦之地，墟场布局得好开阔，热闹而不拥挤。我们走走看看，找到专卖柴炭的地方，很快就挑选了一担上好木炭。
我挑上木炭，也不觉沉重，一肩挑了几里路，到了毛家滩渡口。过了辰水，田师傅说，我来挑吧。我说，我还能挑。
到了毛补田，我感到肩膀肿痛难忍，左肩右肩换来换去，又不好意思求援。小田师傅见我汗流满面，笑着说，读书，你比我行，做工，还是我这个采矿“伯伯”（工人）行。一把抢过我的担子，挑起飞走，我空手空脚都有点追赶不上。
他一直把木炭挑到我家，十余里路，沿途没有歇一口气。我好感激小田师傅，他哈哈一笑：小事一桩，小事一桩。饭也不肯吃，他径直上中班去了。
老婆戏谑我的安坪赶场，说某人是灶门口试担子，感觉轻着呢。
我点头认账，哑笑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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