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角亭和伍嗲嗲

五角亭和伍嗲嗲

　　江边有座大桥，桥头有座小亭，亭子有五个飞檐走角，于是叫五角亭。时间久了，这一片地方也被人称为五角亭，后来，连桥头的公交车站也改叫五角亭站了。
　　五十年前，大桥动工兴建，为了保护施工安全，桥头修了一座值守警亭，亭子最初设计为六角形，好像犯了什么忌，又改成五角形。大桥修好了，桥头周边建成了休闲公园。令人意外的是，相关部门对五角亭好像视而不见，在公园的多次大拆大建中，亭子虽然陈旧，末拆末挪，依然保留。如今，五角亭成了城市面貌焕然一新的历史见证者，也是不少网红的打卡地。
　　大桥建成通车后，五角亭一直空着，无人值守。它太小了，高不过三四米，径直不过两米。它的下部是一米见高的墙体，上面是钢框玻璃窗户，背江的方向开有一扇大门，长年一把大锁。后来，人们看到环卫工人开门关门，把扫帚水管拿进拿出。
　　又不知从那年开始，里面住进了一位老人。老人生得精精瘦瘦，一身衣服虽不十分得体，倒也洗得干干净净明明亮亮，一看就知道是个讲究的人儿。老人姓伍，来自乡下，长得老相，大家都喊他伍嗲嗲或伍嗲。他到底是四十多还是五十多六十多，外表很难判断，只有他自己知道，也许他自己也弄不清楚。
　　好多年前，伍嗲嗲从外地来到这个城市打工，一连好多天没有接到活干，他花光了袋子里仅存的一点银钱，又不愿伸手求助，饿晕在五角亭边。负责打扫五角亭一片卫生的大刘发现了他，打了收容所的电话。苏醒过来的伍嗲嗲死活不去收容所，他有气无力的说，我就是扫马路也不会去那个地方！大刘说，想扫马路，那要得，我跟领导说说，看看行不，我们这儿正缺人。
　　伍嗲嗲穿上了红黄马甲，成了一名环卫临时工。有了工资收入，生活安逸下来，他的老毛病也慢慢现出原形。一月两千的收入，合伙租房花个几百，日常开销还是够用的，但是伍嗲嗲手头还是很紧。他喜欢抽烟喝酒买码嚼梹榔，工资大头花在那些个上面，真正的穿衣吃饭沒用几个钱。有好几次，喝酒误事，他打扫的区域卫生不达标，主管警告他，再不改进，卷铺盖走人。大刘也劝他，扫个地又不是什么高技术难活，有什么做不到的，你先扫好地再去喝酒，不误扫地，酒也喝得安心，应该做得到！
　　就在伍嗲嗲这个泥巴饭碗不保的时候，一个意外事件帮了伍嗲嗲的大忙。那一晚，伍嗲嗲扫完地坐在江边发呆，本想来一小瓶什么大曲解解馋，想想主管的警告和大刘的劝告，只好一忍再忍。天热风燥，伍嗲嗲下到江边，想泡个凉水澡，刚刚脱掉上衣，就听到有人喊：快救人，有人跳河啦！他来不及细想，寻声向落水人处飞奔而去。他一个鱼跃，跳到水里，游到落水女子身旁。女子挣扎着，呛了好几口水，大概是不想活了，对于伍嗲嗲的救助一点也不配合。伍嗲嗲的脚被水中的乱石划破出了好多血，他也不顾不上，只是使劲揪着女子往岸边游。众人伸手相助，女子终于获救。伍嗲嗲成了救人英雄，为环卫工人长脸了，他被辞退的警报也自然解除。
　　主管见伍嗲嗲为环卫工人争光了，当然也为自已获得年度嘉奖加了分，痛痛快快的表态，五角亭改为环卫工人志愿者服务点，破例允许伍嗲嗲常住点上。伍嗲嗲自此不再租房住，在五角亭安身立命，一个月省了好几百块住房租金。这是主管在变相奖励自己，瞎子吃汤圆，他心中有数。受到领导关心，伍嗲嗲工作自觉性大増，喝酒误事的情况再也没有发生。
　　一晃好多年过去了，城市建设日益月新，只有大桥依旧，但己不堪重负，五角亭依旧，墙窗更加破败，伍嗲嗲依旧当他的环卫临时工，但岁月不饶人，腰弯脚跛。终于有一天，正在扫地的伍嗲嗲两眼发黑一头栽倒，大刘赶紧打120电话，把他送进了医院。
　　一个月过去了，伍嗲嗲没有回来，半年过去了，五角亭仍不见伍嗲嗲身影，一年过去了，五角亭又恢复了堆放环卫工具的功能。有人问大刘，伍嗲嗲去哪儿了？还回来不？大刘说，我也联系不上他，有人说他去了福利院，也有人说他回老家去了，还有人说，他只怕去了那边⋯⋯
　　路过熟悉的五角亭，不见老熟人伍嗲嗲，总觉得心里亏得慌，我几经犹豫，抱着还账的心情，终于写了这篇没有结局的小文《五角亭和伍嗲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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