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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情逞能夸造酒 风魔设法警陶情
话说新园上前看那小道士,原来是本智。本智却也认得新国,两个笑叙别来多时。本智道:“师兄因何憔悴,不似往日?”新园道:“自弄法入公子衙被获,无颜见师,走回小庙,见本定阴灵,备知他被假鸾误坠而殒。今与一卜净堕入轮回。小弟得元通和尚指引清宁观,投归正觉,那祖师又不纳,教我几句法言,尚未明悉,细想莫非叫我劝化‘四里’旧交。我一人哪里去找寻这‘四里’,望师兄指教帮助。”本智道:“我只因妄投蜃腹,迷之道心,撇却旧师,误随旁门,今承师真度脱,复归岛随师,日守丹炉,怎得闲暇帮助?况那‘四里’,见了我等,远避不敢相亲,师兄既无投托,何不候我师真蓬莱会回,求赐收纳,做个徒弟。”新园大喜。正叙间,只见鸾鹤飞鸣,舞跳起来,彩云霭霭,果然玄隐道真回岛。本智接了,便引新园上前稽首。玄隐问是何人,小道士备言来历。玄隐听得,笑了一笑,说道:“这‘四里’行踪,我已洞晓。收服极难,劝化怎解?你不该设新园而弄幻,投左道而迷真,圣僧不纳,也为此一件。只是你有一点道缘,我且指汝个投向。我于八极普照见这‘四里’,各分境界,迷惑人情。汝一人力量,焉能开化?还当仗托老和尚高僧道力,方得度脱。”新园拜倒在地道:“师真,弟子也不愿去找寻这‘四里’,也不能开化这‘四里’良心。方才在前听得小师兄唱念的诗句儿,其实有味。望传授了弟子,且暂借这海岛闲洞,待弟子且做个闲散逍遥也罢。”道真听了,笑道:“小徒自与汝等浑迹东行回来,想是学得我仙家些妙诀,闲吟歌唱,汝既要学,当叫他授你。只是我这海岛,汝在小庙正可暂居,只恐‘四里’未化,终是汝要勤劳一番。”新园拜谢,在海岛暂居。 且说这“四里”,自灵通关被和尚参破,各自离关,分头散去。那雨里雾走了些地方,没个资生道路,一日来到一国度乡村,他迷失路头,只见乡村人烟闹热,许多人丛杂生理,都是牛羊豆谷交易,往往来来。自思:“我远投到此,又无个知识投托,欲待要交易些市物,又少本钱。”四面看了一回,猛然想起,说道:“这个闹热村乡,人烟这等丛杂,却怎么没一个酒肆茶坊?我想我生平技艺,会造醇酒美酿,何不设法弄几斛豆谷,造成些春夏秋冬美味,滑辣香甜好酒,卖与这乡村人家受用?”雨里雾想了一会,恰好一个老汉子坐在那市上,手里拿着一杯水吃。雨里雾看见道:“这老汉子吃的不是茶,定然是酒。”乃上前问道:“老尊长吃的是茶还是酒?”老汉答道:“老兄说甚茶酒,我这地方,不长茶芽,无人吃酒。老汉杯中吃的是些白水。”雨里雾道:“地方无茶,也难怪你。豆谷颇多,为何不造些酒卖?”老汉道:“我这地方原不吃酒。”雨里雾道:“酒乃世间一件美物,如何不吃?”老汉道:“这东西为何是世间美物?”雨里雾道:“老尊长不信,我有四句古诗说得好。”说道: 酒是人间禄,神仙祖代留。 三杯和万事,一醉解千愁。 老汉听了笑道:“你夸酒好,其如我这乡村不吃,奈何!”雨里雾道:“老尊长,你这乡村难道一个人也不吃?”老汉道:“不但不吃,还有闻名不知是甚物的。只我老汉晓得,不吃他。”雨里雾又道:“老尊长,你为甚不吃?”老汉道:“酒乃烂肠之物,伐性之斧,吃了它,颠狂放荡,助火伤神,好好的一个白面郎君,顷刻成一条赤脸汉子。荡着他些儿,不是踢脚抡拳,便是拿刀弄杖。”雨里雾笑道:“我闻糟物能久不坏,何云烂肠?散闷陶情,怎说伐性?佳人一朵,桃花上脸;好汉三杯,壮起威风。合欢、结盟,哪个不要他两相和好,却怎说踢脚抡拳、拿刀弄杖?”老汉道:“这还是小事,还有几件大事,都是它弄出来的。”雨里雾道:“甚大事,请老尊长说了罢。”老汉道:“干名犯义,都是它弄出来;争强斗勇,都是它使出来;伤灾害病,都是它生出来;倒街卧巷,都是它发出来。”雨里雾道:“倒街卧巷,小事小事,怎么也说大事?”老汉道:“你却原来不知,威仪济楚,倒街像甚模样?街头破面卧巷,成甚男子?”雨里雾听了道:“实不瞒老尊长,小子路过到此,见交易处这等热闹,如何不沽酿卖酒?小子却会造曲糪,酿蜜淋,只少些本钱,老尊长若肯扶持,我逆旅穷途,有这造酒手段,假贷几贯,备办家伙,倩间房屋,开一个酒肆,得以资生,便是大恩大德。”老汉听得道:“老兄,莫怪莫怪,我这国度中,原禁吃酒,便是我这地方,个个莫说不吃,连酒字也不出口。其实安你不得,且要快快走去,莫教有道行的知了,把你指做酒头,不打逐你,便送了你性命。”雨里雾听了,涕泣起来,道:“老尊长,你可怜我穷途逆旅,怀抱不开,不肯借本经营,求指引个吃酒的地界。”老汉听了道:“邻我这国吃酒的,我还要劝化他,如何反指引你?快去,快去!莫要撞着天性不吃的来。”老汉说罢,忽然不见。雨里雾把眼四下一望,只见半空里却是一个老和尚,云端现身。他定晴一看,却认得是灵通关被他说散的僧人,乃道:“走罢,走罢,莫要又惹他了。”后有士人说酒可饮不可饮的五言四句,说道: 漫道酒烂肠,伐性乱方寸。 能调五脏和,智者不为困。 雨里雾见这乡村不吃酒,却是元通老和尚化做老汉子,又与他辩驳这一番。乃想道:“我当初不该起这个雾字名姓,惹那和尚恶到底,走到这个地方,他又来拨嘴拨舌。不如改个名姓,过了这国度,到个吃酒的所在,或是自造,巧立个名色,写在招牌,引人来卖。或是零买治备些肴馔,引那馋嘴见菜来沽。”想了一会,乃自己起了一个名姓,叫做“陶情”。他一路走去,未过十余里,只见渐渐有醺酣之人,陶情乃上前,闻那人口内,喷出一团酒气,便扯他衣袖要问个路境,那人袖内却藏着一个酒瓶。陶情见了,怎肯放过他,说道:“你这村乡不吃酒,你如何酒气喷喷,袖里又笼着壶瓶?”那人慌了,答道:“老兄,你休怪我。我是没奈何,好吃一杯的。只因我村乡不吃酒,有戒,渐渐过来,便有偷着吃些的。再过百十余里,就通行大饮。此去十里,也有零沽藏卖,小于悄悄偷买些吃。不想撞着老兄,莫怪!莫怪!”陶情听得,满心欢喜道:“不吃酒村中尚有偷吃的,好通行大饮地方,不知吃得怎个样子?”乃忖道:“我一个孤身,又无资本,不如扯着这人,做个伙计生理。”乃问道:“老兄高姓大名?”那人道:“汉子问我名姓做甚?”陶情道:“小子会造酒,欲到前村去卖,实不相瞒,孤身无本。若老兄方便,做个伙计甚好。”那人听得,笑道:“小子姓吴名厌,平生好吃一杯,只因居住不吃酒村乡,没奈何,袖着壶瓶做个小人计较。老兄既是高手,会造佳酿,正遂我心。愿出资本,伙计管生,落得终朝痛饮,早晚醺酣。强似在家里,躲躲拽拽,吃不快活!”陶情大喜,随到吴厌家里。吴厌收拾些本钱,与陶情出门,望前路走去。行到百里境界,却又是个国度地方,他二人辛苦道途,正思吃之几杯,却好树荫下一个牌坊,上写着两行字。陶情近前看那两行字,说道: 过客闻香驻马,游人知味停舟。 二人走入树荫深处,却好一个酒家。入得门来,吴厌道:“有好酒酾来!”店家忙酾暖酒,摆出些下酒肴馔,他二人轮杯把盏。只见陶情攒着两道眉,摸着一个胸,说道:“哎啊!蜇杀人也,胀坏人也!”吴厌问道:“老兄如何这等模样?”陶情道:“挂真牌,卖假酒,这壶中,精精是醋,活活是水,怎生叫我吃得?”店家听得,忙走到二人面前,说道:“二位,吃我这好酒,比众店不同,如何说是醋,是水?”陶情道:“比如你这酒,造作可有个旧方?”店家道:“怎无旧方?”陶情道:“我那敝地旧方,却是一斗糟。”店家道:“是一斗糟。”陶情道:“便是三担水。”店主道:“也是三担水。”陶情道:“却要一担谷。”店主道:“便是只少这一担物体。”吴厌笑道:“这等还喜得一斗糟不少,才有这些些酸味。”大家笑了一回。店家便问陶情来历。陶情才把会造酒,与吴厌做伙计的话说出。店主便道:“小店虽开,来沽的甚稀,想因造作不如法。陶兄如肯与小店代造几瓮,若是生意通行,却也不忘大德。我这国里,都却会吃,只要造得有些名头。名头若好,便是‘金生丽’,也要来买些尝尝。”陶情道:“我小子造出来的,名头却也多。”店主问道:“请说几样一听。”陶情乃说道: 蜜淋淋,打辣酥,烧坛时细并麻姑。 薄桃酿,薏苡香,金华苏寿各村乡。 惠泉白,状元红,茅柴中圣不相同。 珍珠露,琥珀浆,玉兰金橘果然香。 店主听了陶情这许多酒名,大喜道:“老兄有这手段,小子愿把店中家伙本钱,交村与你,大张起个门面,携带小子起个家业,衬个兴头。”陶情应允。当时就写立一纸券约,籴谷造酒,开张发市。一时吃了陶情的美酒,大家小户,远乡近里,都来买酒,真是填门塞巷。吴厌把些本钱,也交付陶情,他只是终朝要吃,醉了便去,罗揽事端,却好逞醉在那街坊生事。只见一个风魔道士,似醉非醉,如痴非痴,手内拿着一个葫芦,口中叫卖几丸灵药。吴厌也不管个好歹,向前把葫芦中抢人手里,便倒那丸药。那道士笑了一笑,把拂尘一挥,只见那葫芦倒出许多大胡蜂,满头满脸,把吴厌蜇得手慌脚忙,那里赶得他去!那葫芦如火热,丢又不得脱手,只叫:“好道士,饶了我罢!”街市众人看见,齐来帮助吴厌,说道:“你这风魔道士,如何使障眼法儿,捉弄我们地方酒客?”陶情与店主知道:也来看吴厌,被道士的葫芦儿粘着手掌,火烧般痛。那吴厌始初还求饶,见烧的又痛,胡蜂蜇得又狠,越发怒骂起来。道士只是大笑道:“只蜇得你酒醒,荡得你住口,方才饶你。”众人与陶情都怒道:“这风魔道士好生无礼,不打他,怎生饶恕!”你一拳,我一脚,顿时把个道士打得直僵僵无气。 哪知国法不饶,那村乡却有官长,即时把吴厌拿去,供说是陶情酒蘖致醉,致生出一种事端。一时把陶情也捉将到官,五刑三拷。可怜陶情那里叫屈,系在狱中。他猛然想起,在灵通关赛新园与他结义,遇僧人一番议论,在前村中那老汉化出和尚的根因,便道了一声:“新园道兄,你如在此,可也与你道友说个方便,饶了胡蜂火葫芦,也不使吴厌醉狂,惹出这一番祸害。”正才说了,忽然市上来报官长,说风魔道士活了。官长乃押着陶情去看,只见那道士把脸一摸,叫一声:“雨里雾契兄,及早改业,访问高僧,莫叫堕落,作吴厌干连。”陶情一看,原来是赛新园道士。他乘此机会,只答应了一声,问也不问,一阵烟飞星去了,丢下个吴厌,到店家去住。风魔道士昂昂而去。后有叹逞醉生非弄出祸害,都是这陶情酿美酒五言四句说道: 万事无过酒,生非惹事端。 不饮从他美,安居天地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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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妇备细说衷肠 王范相逢谋道路
话说戎狄造酒、大禹恶之者,恐后世被它迷乱,乃酒固迷乱人性,却是世间一件要物。僧家戒它,正为乱性。世间又有一等豪放纵恣,哺糟啜酿,饮无晓夕,沉湎荒淫,不但迷乱,而且为害不小。惟有仲尼至圣,说“惟酒无量不及乱”,又曰“不为酒困”。大哉圣言!界于可饮不可纵之间矣,谁叫人纵饮,入于迷乱,造下这轮转之业!再说冥司主者处分陶情,将他功罪查勘。罪大则轮转自中而下,功大则轮转自中而上。司吏执卷,主者展开,从无始以至于今,世人被他迷乱,放肆邪侈,无所不为,却也盈盈满卷。主者怒目视着陶情,说道:“你造出这等恶业,罪如丘山,怎肯轻恕!”叫把陶情推入轮转而下。陶情哪里肯服,说道:“官长以罪加陶情,造此恶业,却也要说出何业。”主者便把文卷中注载的,念与他听。说某人酗乱逆亲,皆因陶情所造。主者只念了这一宗文卷,便恨了一声道:“罪何大于此!以下注载百千万宗,却也不小,左右可把陶情推入轮转!”陶情又辩道:“逆亲的,王法不赦。这一宗,却也消磨了。”主者道:“王法所诛的是故犯的,还有溺爱的、柔懦的,不曾犯出。幽有鬼神,怎肯轻恕!” 正叫牛头执叉,马面操戟,来推陶情,只见西边白毫光灿灿飞来,黄封册明明投下。主者忙恭礼仰视,见一个神司,说:“陶情功可折罪。”主者拆开黄封,上注着:“孝子慈孙祭奠祖考,酹地献神,一种诚敬,都在陶情所造将出。”主者道:“他逆亲以下注的违法,百千万宗不小。”神司道:“他诚敬之外,解郁却病,和饵疗人,却也百千万宗不少。”主者听得,回嗔拱手,谢去神司,随把陶情放了,道:“诸事且看黄封赦你。只有你有‘四里’,俱系一党,在世弄人,惟有云里雨、胆里生,皆是你造出他迷人恶业。我如今且放你,速去改正了他们。这纲常伦理所关,保命护身所系,都在你就正他不小。若是他纵欲败度,好勇斗狠,不就你的规正,或你故违,有以使诈鼓舞他,罪却也在你不轻。”陶情口里连声答应,心里却有几分狐疑犹豫,忖道:“天生我这个招风惹草的情性,撞着我的,能有几个斯文典雅?入我门来,投了意气,便是斯文典雅,不觉的手舞足蹈。如今要脱离这轮转,只得且口应了主者而去。”方离了大第公厅,走未十里,陶情见一人踉踉跄跄走将近来,后边跟着四五个美貌妇女、清俊儿郎。陶情想道:“这人跟随许多男女,若是妻子,也该搀扶他。若是仆婢,便是富家,也该用个轿马。若是同行走路,怎么让他慢慢行走,却都退后?”正在疑猜,恰好那人远远望见陶情,叫道:“旧相契!人何处来也?”陶情方才睁眼看明,道:“原来是云里雨契兄,你如何这样瘦弱伶仃、行步踉跄?一向何处安身?”云里雨愁着眉,苦着脸,答道:“小弟自灵通关被那和尚琐琐碎碎说得没趣,离了关,走到甚么巫山地方,遇着高唐、孟礼两个男女,惹了些风月机关,撞着甚么冰人月老,把我勾引到一处,叫做甚么阳台地界。没奈何,只得跟随着这几个,在那地界做了几载伐柯生理。谁想这买卖顺利,便起了千百两家产,没来由自恃有几贯钱钞,动了那风月情怀,今朝娶一个美妾,明朝买一个侍儿,被他们朝也来寻云,暮也来寻雨,便惹了个门户在身。这门户难当,弄得鼻塌嘴歪。裹了几两银子出外,别寻个事业,他们如今还跟着我不放。我再三苦苦哀求,饶了我罢,他们越不肯放,口里还说,要押解我到甚么超生地界。正在此嘘嘘气喘,恹恹要病,却喜幸逢旧契。没奈何,替小弟方便一声,到此地界饶了我罢。”陶情听得,笑道:“老兄原来有此苦情,何不当初紧咬牙关,强制欲火,莫做这超生的买卖,怎得到这个境界!你放心放心,待小弟与你说个方便,叫他们放松你些儿罢。”乃问跟随的妇女侍儿,方才要开口,但见那妇女侍儿果然生果美丽: 一个个,千娇百媚,多趣多情。乌云半垂双飞,粉黛淡妆浓抹。十指露纤纤春笋,两鞋尖寸寸金莲。一个个,藕丝嫩织罗裳,兰蕙香熏玉袖。不说萧娘风韵,真堪楚女标题。陶情见了,上前唱了一个喏,说道:“众位娘子,为甚跟随我这契兄不放?”妇女道:“谁叫他狂荡不禁?”陶情道:“难道是他钻穴相窥?”妇女道:“他纵不是钻隙相窥,谁叫他房栊充栋?”陶情道:“齐人丐子,也有一妻一妾。”妇女道:“宋弘义,生平只个糟糠。”陶情道:“他居累千章,便多置几宠也无害。”妇女听得,把眉一攒,道:“你这引头夺脆的,都是烘动他淫心,勾惹他春兴,害得他如此。你哪里知道世间阴阳配合,男女婚姻,只该一夫一妇处室,谁叫他吃一看二。你怎知,他多占了我们一个,世上就有个鳏夫。”陶情道:“自古一妻三媵,原该有的,假如人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娶妾生子,理该情当。这难道不许他?”妇女道:“许便许,你却不知嫡妻生妒,能有几个得完全的?”陶情道:“这完全的道理,我陶情倒不知请说!请说!”妇女愁着眉说道:“娶妾纳宠,你道世间最乐?殊不知其间伤害伦理处,十有七八,最苦最苦。嫡妻贤德,知自不育,为丈夫捐簪珥,纳妾生子,以继公姑之脉,以续丈夫之嗣。若是不贤德,悍妇不容娶,淫妇心不忿,妒妇生谋害,恶妇动鞭楚。可怜人生娇生娇养,也是父娘一块肉。或为官钱私债,没奈何嫁了人家做妾。且莫说这女子做了人妾,不能够一夫一妇,白头厮守,心肠里怨恨,只说遭逢嫡妇妒恶,百般样欺凌,千般样谋害,这其间说不尽的苦恼,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染病亡身,也不知多少。”陶情笑道:“做男子的,只要自家风流,哪管妻妾相妒!还有一等嫡妻良善,宠妾恶狠,再加丈夫爱俏喜新,宠妾嫌妻,难道做妾的只是苦恼?”妇人道:“这越不好。男子宠妾,伤害了正嫡,夫妇伦亏,本当有子,只就这伦理亏处,便生了个绝灭根因。多妾必多欲,多欲便伤精耗神,身心失养,这叫做粉骷髅伴着死骷髅。” 妇女说罢,陶情又把眼看那侍儿,哪里是侍婢丫环,却是几个龙阳小子。陶情看着他,也装媚做娇,便向云里雨说道:“这却是老兄放荡礼法之外,损伤元气之根。怎怪他们齐齐押送你不放?”乃对妇女道:“小子听了众位娘子的言语,实是有理,千万只看他平日恩情,饶了他押解罢。看起来,为后嗣娶一个偏房,也是情理所该,比如一妾不生,再娶一个,也未为伤害伦理。”妇女道:“你此话差了!一个不生,再娶一个,便替他淫欲开门路。娶一个,可该打发那个生的出门,与他个门路。谁叫他三个五个都留在家?这其间许多不完全处。”陶情道:“又有甚不完全,请说完了罢。”妇女道:“老夫不能遍及少妾,间有调私,其中还有妾妾相妒不容,怎得完全?”陶情听了,方才点头。只见那妇女侍儿彼此乱打起来,你道是我不容你,我道是你不容我,你打我,我打你,先把侍儿打得一阵风去了。妇女只剩了二个,看着云里雨说道:“我叫你寡欲养心,节欲生子,你不依劝,以至于此!”云里雨答道:“从今依我,只是免押解,就得生路。”那妇人又看着陶情说道:“十个九家,都是你使作的他淫心,助起他的春兴,以后他也该节,你也该戒。”说罢,那妇人把脸一抹,哪里是妇人,原来是赛新园道士。陶情见了,笑将起来道:“师兄,你活活骗杀人!我前开店被你把吴厌捉弄一番,带累我费了多少磨折。今日却又来捉弄云里雨契弟。”云里雨也说道:“娶妾近侍儿,虽也是小弟近日病根,只是妇女们哪里会多嘴饶舌,与陶情兄辩论这一番,却原来都是你。我想灵通关自被那和尚辩难了几句,便别了道兄,你如何今日有这等法术神通,能变妇女,说一派道理的话?”新园答道:“话长,话长。”陶情道:“便是长脚话,也请说来一听。”新园乃说道: 自从别却灵通关,投托梵师为徒弟。 巫师与我同入门,共师还有慧定智。 修行本欲证大罗,误入旁门终未济。 跨鸾几被假鸾伤。隐身法调佳人丽。 弄术迷人自着迷,左衙偶被公子系。 愧心怕见那梵师,一路烟走知回避。 小庙久离狐鼠倾,重新再整安居计。 因惩本定坠鸾亡,清宁观里求了义。 僧家不纳道缘深,海岛相逢旧结契。 歌吟指出大丹歌,暂居洞谷真师地。 元通和尚出阳神,将吾摩顶授四记。 普愿劝化“四里”身,寡欲廉静保精气。 假妇化身说尽情,特来度你无他意! 新园说罢,一阵风踪影不见。陶情也要走去,云里雨说道:“契兄,当初也是你作成,入这门路,虽然道士教诲这一番,只他个个离了我身,莫说免了押解,便是心肠也快活许多。但好言好语听了,也该三思省改。只是我生成骨格,长成心性,鳏寡难过,欲火又腾,说不得学老兄,也改个名姓,前途再更换个计较,完此一世事业。”陶情道:“事便是好,只是我改名换姓,做了一番事业,倒堕入轮转。主司责我劝化你等回心向善,方才饶我。今若依你,又随你计较个事业去做,万一再犯,如之奈何?”云里雨笑道:“料你事也只如此,有罪过,却也有功劳。只是我弄得小男幼女没颠没倒,毕竟要完全了一桩事业。”陶情道:“你正该在幼小时养精蓄力,莫要弄到老来精力衰朽,悔之晚矣。”云里雨只是不听。陶情道:“你且三思,我如今要去劝化浪里淘、胆里生两个去哩。”说罢飞走。云里雨乃改个名姓,叫做“王阳”,他只因妇女侍儿离了他身,心里又不愁这几个押解他超生的地界,一时便四体舒畅,大脉平和,哪再踉踉跄跄。他走步如飞,往前行去。后有说妇女侍儿离身、便康健善走两个叹世《西江月》说道: 可叹人生在世,遭逢美色无情。火坑明晓要邪行,多少因他成病。 智者远离保命,寡欲百体康宁。东山健步药虽灵,怎比这神药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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咏月王阳招讽诮 载酒陶情说转轮
话说范俏、王阳他两个计较贩卖的事业,说出买良为娼妇女的苦情,老鸨儿的行径。王阳想了个怜妇女的道路,范俏听得,便问:“老兄怜她,有何道路?”王阳答道:“买良为娼,明王法,只要个清廉官府,搜奸剔弊。”范俏道:“哪个地方没有廉明执法?怎奈作奸犯科的智藏巧隐。”王阳笑道:“说起来,这个道路,不如不去谋他做到,也免伤天理。”范俏道:“正是。我见伤了这天理的,纵然逃了王法,却也逃不过幽谴鬼责。报应却也多有,不是官非,便是疾病。或者逃亡死故,把本钱都消折。”王阳听了,把头一摇,打了个寒噤,说道:“这生理做不得!便是我当年做伐柯生理,与他天理一般伤了多少!”范俏道:“正是,正是。我们做媒引头,比他贩的还大。”王阳笑道:“话便是这般讲,腰囊这几贯,怎生与老兄计较?”范俏道:“买几亩田地,耕种度日去罢。”王阳笑道:“这固是老兄本份事业,只是小子心性与他的情景妇女侍儿,种出来的根因。如今既无事业可做,老兄无事,地方可有勾栏院,不如去做个风流嫖客。”范俏答道:“老兄,这嫖客有甚好?且莫说他破财损钞,荡费家业,亲友笑耻,妻妾憎嫌,玷辱了门风伤坏了宗祖。只说他贪风流可意,爱美丽春情,涸髓枯脂,耗神丧智,受片时有限淫乐,讨一世无穷苦楚。我这地方,既无勾栏,哪有行院,小子也不会做这引头经纪,伴客帮嫖。”王阳笑道:“地方既无勾栏,或者老兄相知相识,暗昧巢窝,得以了却小于这一腔春兴、半日情怀,便花费子这裹来囊橐,也无悔无怨。”范俏听了,把眉头一蹙,说道:“老兄,这事越做不得,耗财损神,事还是小,便生出一宗大祸害,伤天理,更甚更甚。”王明问道:“怎便伤天理,大祸害?”范俏道:“我小子有几句口号说与老兄一听。”说道: 世间男女原有别,男效材良女贞洁。 钻穴相窥天理伤,逾墙相从人伦灭。 男儿百行备于身,女子耽兮不可说。 闭户不纳诵贤良,坐怀不乱真清白。 断发劓鼻女丈夫,秉烛待旦真英杰。 清风万古正纲常,大节无亏上帝悦。 可怪夫妇愚不知,奸私邪淫大道绝。 搂其处子逾东墙,不惜身中精气血。 明有国宪幽有神,报应昭彰堕恶业。 范俏说罢,王阳听了笑道:“老兄也是一个买卖道路与小子同行,这会怎说出这许多道理文辞?”范俏道:“老兄实不瞒你,我小子名叫做富有,托名范俏,乃适早一人路往这村过,说后有一人,来寻事业做,只是腰裹几贯,平生酷爱风流,把老兄来历备细说出,托小子劝化你回心,莫要爱那风流,贻累他入了轮转。”王阳道:“原来老兄有人嘱托你。如今世上,能有几个清白贤良,不爱风流?便将地狱放在他眼前,推舂磨磨,与他明看,他若是心地不明,怎知保守?我小子非不领教,只是这几贯在腰,少不得要往前途,再作计较。” 说罢,方欲辞富有,只见远远一人飞奔前来。见了王阳,大笑起来说道:“阿兄别来无恙?”王阳见了,便道:“原来是浪里淘阿弟,自灵通关别后,一向在何处?”浪里淘道:“小弟久已改了名姓,叫做艾多。这富有乃我近日结交的契弟。想我自那日别来,被一个相知留我在家,始初敬重,如胶似漆,终日不离,我替他引类呼朋,成了一个大家行止,谁料他刻薄寡恩,把我幽禁起来,锁在个库房之内数载,天日也不得见。”王明道:“阿弟,你却怎得出来?”艾多道:“只因他恃财倚富,生事凌人,惹出祸端,要我们解救,方才出得他库房门外,到得这乡村,结交富有契弟。日前闻知陶兄与阿兄劝解免押解等情,方才知你路过到此,故此他托这契弟假名托姓,劝化你少爱风流,节省精力。”王明听了道:“陶情大兄到此,阿弟却怎不留他,如何又放他去了?”艾多说:“他来时,我被那相知幽禁不得出,陶兄千方百计要我相会,送相知锡壶、银盏也不收,惠泉、金华也不受。”王阳道:“送的可谓精妙贵重,他如何不受?”艾多道:“他生平不饮,且不延客,所谓齐王好先竿,客来鼓瑟,礼物虽精,其如王之不好!故此陶兄未得相会。幸喜我这富契弟与陶兄相合、日日共饮,刻刻衔杯,却又引得这村乡典衣当物,花费衣算。陶兄自知,说道:‘莫叫又犯了甚么文卷?’打听胆里生契弟,在甚么分心寨做强人,他到彼处去了。既然阿兄到此,细想我们‘四里’弟兄,不可久抛各散,趁此囊中有余,且往分心寨探望一番。”王阳道:“有理,有理。”乃别了富有,与艾多找路行来。时当三五良宵,见一轮明月中天,他两个走到一村店人家,王阳只是想着偎红倚翠,艾多见他念念不绝于口,乃叫店家沽得一壶酒,说道:“阿兄,客邸无聊,你且收拾起春心,饮一杯解兴。小弟自离关,亏了这缘法,淘得多金,相处些山人墨客,学得几句诗词。你看今夕明月,试题一个小词你下酒。”王阳道:“阿弟,你试题来。”艾多乃题出一个词儿,却是个《念奴娇》牌儿,名咏月。他题道: 今夕何夕?岂寻常三五,青空辽阔。看那云收星曜敛,何人玉盘推转。照我金樽,清香独满。有药得长生,炼起丹炉,万斛珠玑,黄金一点。 王阳听了艾多题咏,笑道:“阿弟,我虽不知词句,细玩你丹炉一点,明明的发你衷情,难道我的心情,可辜负这一天皓月?依经傍注,也学你韵一个。”乃吟道: 烟村静息,扶疏桂影满,素娥炼就。怎么箫鼓环佩远,教人单吹玉管。年少追欢,空忍缱绻。纵然满樽前,何处嫦娥,枉作云收,争如雾卷。 王阳吟罢,艾多笑道:“总是你一派心情有所出,只恐不能遂你衷肠。”二人正把杯,再欲歌吟,只见店家一个老汉走将出来,说道:“二位哪里来的?吃酒把杯,吟风咏月,人谁管你?只是这一位吟出来,句句都是淫风邪韵,我老汉听着何妨,小男妇女邻坊听了,岂不败坏他心肠?从古到今,淫词艳句,勾引出伤风败俗之事,为害不小。老汉愿二位守目前本份,饮一杯客邸清醪,莫要邪思乱想,胡歌野叫,非理言语,调引春心。”王阳笑道:“老人家七颠八倒,妄讥乱诮,责备行客。我们路逢,到你店中,偶酌两杯,见此明月歌几句小词,赏心乐事,有何勾引伤风败俗之事?况窈窕之句,明月之章,亦是古人寄吟豪兴,我们便歌唱侑酒,有何伤害?”老汉道:“古人乐而不淫,歌吟何害!只是人口是心非,言端行违,尚然作罪。老兄你借拟嫦娥,寄情绩绻,不可!不可!”王阳被这老汉说得闭口藏舌。艾多乃问道:“老尊长,我动问你一声,分心寨在何处?离此坊有多少路程?”老汉答道:“二位客官,你问这分心寨做甚么?”艾多道:“我们要找寻个契弟。”老汉道:“分心寨,原是我这国度地方,叫做分中河,五处分界,只因河道淤塞,长起平滩,地界荒僻,不知何处来了几个人,为首的一个叫做胆里生,他在此剪径,自称做分心魔王,便立名叫分心寨。这魔王好刚使气,人有过路,遇着他的,一时激义,便和好相待,还给你路费银钱。若是遇着他一时心里不平,暴躁起来,却也厉害。”艾多道:“正是胆里生,便是我契弟。”老汉道:“老兄,我看你一貌堂堂,行端表正,却怎么与这魔王结为契弟?”艾多道:“老尊长,我不说你不知。我们弟兄四个,大兄叫做雨里雾,后改名陶情。第二叫做云里雨,便是这王阳二兄。第三就是小子,叫做浪里淘,因为改名艾多。这胆里生,便是四契弟。当年我四人在一处地方,叫做灵通关,也做些不要本钱的生理。后来遇着两个僧人,被他三言两语,把我们弟兄说散了,各寻头路。到如今东三西四,你无我不成,我无你不成。我想起来,相欢相聚,还须要我,何患不成!所以今日要找寻我这契兄弟,但不知分心寨离此处有多少路。”老汉道:“不远,不远,半路程。”说完,二人到客房宿歇。那老汉犹自咕咕哝哝,自言自语,说道:“风骚人何苦吟风弄月,歌那邪词艳句,恼乱人肠,造下风流罪孽!”艾多听了,对王阳说道:“二兄,你听这老汉还不住口,只是在你身上发挥。我小弟想,你也该自悔生前不自好德,造下这风流罪孽。”王阳被说,使起性子,大叫道:“生来骨格,情性难改。阿弟,由我罢!”艾多笑道:“由便由你,只恐押解的又来,陶情哥不在,无人说方便。”王阳道:“三弟睡罢,莫要饶舌。我如今又要想到高唐、孟礼处去也。”艾多不言而卧。后人有说淫词丧德五言四句: 丽句工词藻,德言养道心。 胡为风俗恶,邪语诲人淫。 按下王阳、艾多在殿过宿,次日找路前行。却说胆里生自被元通和尚说破了他,离了灵通关,四下里寻个道路。他哪里知道,为人到处俱要心地和平,度量宽厚,四海春风,何人不敬?哪个不容?这胆里生只因存心窄小,性度躁急,半步不能容物,一时难忍吞声,四下里交情触着他性,便怒从心上,恶向胆边,故此没个道路。偶然走到这分中河地方,招集了几个喽罗,立个寨栅,起名叫做分心寨魔王。在这道路把截,生事招非。过客有忍得他的,让他恶狠,献他些金宝。有不忿他的,与他抵敌,争闹一场,倒抢夺他些财钞。一日正坐在寨内,喽罗报道:“寨前有个贩酒的客人,推着一辆小车子,载着几十瓶打辣酥。”魔王听得,随叫喽罗报来。喽罗听令,走出寨门,方欲去抢,那客人道:“好汉莫要抢!便抢了去,也只是吃。若是魔王刻薄,你抢了去,他独自受用,一滴也不与你下小沾唇。不如待我开瓶,与你们吃些倒好。”喽罗听了,便问道:“这酒可是一样的?”客人道:“几等几样。”乃一瓶,道:“这一样是五香药烧酒。你们好汉吃了,许多好处。”喽罗问道:“怎见得许多好处?”客人说道:“有个夸头你听。”造出五香美味,甘松官桂良姜。陈皮薄荷与饴糖,吃了浑身和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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贪嗔痴路过分心 清宁观僧投老祖
话说陶情抚掌高谈,说道:“我们四个弟兄,在人世间也是个好汉子,怎么心情都不一?好酒贪花,逐利逞忿,终日营营,在我们自己身上,只当原来不曾有也罢了,怎么结构在世人心上,叫他生出许多祸害?我日前分明做我本等生理,苦被个吴厌伙计,朝夕酩酊,放肆颠狂,惹出莫大事来,连累我官司受拷,逃不过明有王法。却又被冥官较个功罪,几乎转推到地狱,受无限苦楚。幸亏神司黄封册籍解救,叫我劝化列位弟兄,各各心归于正,勿苦了自身,兼害了他人。列位契兄弟,若肯听我劝,小弟从今日守我本份,做些淡薄生理。王阳阿弟也寡欲养心,葆合太和,资些寿命。艾多阿弟量入为出,无吝无奢,一任天生,莫多克己。惟有阿弟,你这分心魔王做不得,做不得。大则性命不保,小则灾殃受苦,都是你忿忿不平,自家惹出。依我说,今后放个汪洋度量、阔大心情,自然人亲人爱,果是虚怀善柔。”王阳听了,拍手笑道:“阿兄,你可谓恕己责人,口是心非。我们三人个个都是你勾引。只说小弟日前在客店,偶见明月,只因沽得一壶,便惹动数句,扯出一段情词,受那老汉咕哝了半夜。”艾多道:“便是小弟,也只因你这三盏,想起那万斛。”魔王道:“不消讲,只方才喽罗被阿兄这瓶儿,弄得七颠八倒。”三个人把个陶情说得主意不定,恍恍惚惚,说道:“是我勾引。我那车子上瓶堆瓶满,一发取来,我们弟兄尽醉方休,且在这分心寨盘桓几日,再作理会。” 正说间,只见喽罗来报,寨前又来了三个客人。魔王便叫:“拿了他来!”喽罗方才去拿,却被这三人打倒。魔王听得大怒,执了一根棒,走出寨门,大喝一声:“何处行人,不献金宝,反恃众生事!”这三个客人也大喝一声道:“我们也是世间好汉,去寻些买卖做的。你是何人,有金宝快早献些出来,与我过客做赆礼,便饶你这毛贼性命!”分心魔王听了,道:“哎呀!倒骗起我们来了。你是甚好汉,也留个名姓。”只见三个客人,一个开口说道:“你问我有名,说与你听。” 好汉名儿说你知,世间有我正当时。 利名场里称独好,富贵丛中肯让谁? 偏多那敢争吾少,计较谁能把我欺? 饮酒从来先我醉,逢财到处占便宜。 寻花问柳般般耍,美味珍馐件件齐。 喜我盈厢并满库,教人退让且差池。 弟兄三个人间世,一个真强一不痴。 你如问我名和姓,吴厌名儿说与伊。 魔王听了,笑道:“原来是一个害不足症候的客官,倒想我们的金宝。”吴厌也问道:“你是甚人,阻我行客?通个名姓来!”魔王道:“问我名姓也有,我说你听。” 我姓名儿天下晓,父娘生来出世早, 从来心性不和平,荡着些儿便作恼。 也曾仗剑斗牛冲,也曾冲锋山岳倒, 也曾浩然塞两间,也曾怒发安一扫。 夸我好刚使出来,说我逞忿动不了。 那知我是英雄豪,赫赫威风真不小。 灵通关上知我名,分心寨内要金宝。 结交四个契弟兄,名唤分心老太保。 两个通名道姓,正要动手动脚,争打起来,却好陶情在寨前看见,道:“休要动手!原来是吴厌老伙计。”吴厌见了陶情,笑道:“老伙计,你如何在这里剪径寨中?”陶情便把别他的事情说了一番,乃问道:“老兄,你别后在店家,还是开店?还是另寻生理?杯中物还是终日不离么?”吴厌道:“自别了老兄,终日醺醺,也还仍旧,把几贯本钱,也只为这些忍不住,都消磨了,无计资生,懊悔不及。因此前往远方外国,寻些生理,却遇着这两个朋友,也是无策度日,我三个遂结纳做个忘年友,离了家乡,投托个家过活也好。”陶情问道:“怎叫做忘年友?”吴厌道:“这一个朋友,说起来与你分心兄弟性格差不多。也只困他着怒好恼,少年心情惯了。这一个朋友秉性愚拙,站便站个呆,坐便坐个呆,他年纪老大,有几分直朴,故此不论老少结交,所以谓之忘年友。”陶情听罢,便请三人入寨,尚有余瓶,随排小宴。大家计较本分生理,却没本钱,都看着艾多,说道:“如今要生理,非艾多兄弟设处,断乎不能。”艾多道:“本钱不难,只是要寻个地方。”吴厌道:“小弟也访得有个国度中,尽好做生意。”陶情道:哪个国度中?”吴厌道:“离此数百里,有个震旦国度,人民广众,三百六十行,件件可做。”陶情道:“便散了这寨中喽罗,守本分生理,是个千稳万稳上计。”分心魔王依从,一时散了众喽罗,烧毁了寨栅,裹了些金宝本钱,前往国度中走。他七个人正走上路头,便错了行境。恰好一个白须老汉走近前来,陶情便问道:“老翁,我们是往国度中寻生理的,错了路境,请问一声:这几条路从哪条走是正道大路?”老汉道:“从中走是大道,这几条是小路。近来地方人要近便,皆从小路,把个大道不走,他说大道迂远,殊不知大道坦坦,该走该走。小路儿虽近便,却邪僻险峻,天气晴明,尚有高低难走,天阴雨雪泥泞,其实难行。你列位却是做甚生理的?”陶情便把本行说出。老汉听了,便骂道:“你这伤天理的,只图赚人钱钞,哪里管人损伤!且莫说你一心忠厚,把醇酿美味卖与人,那人贪你美味,多少倾家害病!只说你们,不忠厚的,把水搀和在内,吃了你的,淡薄可当,泄泻难忍,破人肠腹,致人疾病,罪过万千。可恨!可恼!”老汉说了,不顾而去。陶情笑道:“真正晦气,方才出门,便撞着这个拨嘴老汉。”吴厌道:“陶兄,倒是我与你做过伙计,知道搀水情弊,哪里就有百千罪过?世间做假搀水的生理甚多,难道都是罪过?”陶情道:“正是。莫说吹肉、灌鱼、挑葱、卖菜和水,就是贩绫鬻缎也用些水,何独责备酒家作罪?”王阳笑道:“这些和水不伤人,惟酒却渗入肠腹,罪过在此。”艾多道:“谁教吃它,又费了我?若知情不隐,便搀尽井泉,何有于我!”七人口说步乱,便不觉走入邪僻小路,按下不提。后人有七言四句嘲饮水酒说道: 馋口流涎贪味美,图钱害理搀和水。 费财肠腹又遭伤,不饮免教醉后悔。 按下陶情众人行走僻路小道,前往国度中各相寻生理。他其中却有生平不善经营,专一倚靠人身过活;学好本份,把主人件件做来合当;不学好挟邪,把主人种种行去逆理。按下众人在路不提。且说元通老和尚阳神广照,见“四里”改名换姓远投异乡去了,他四弹之教已明,普度之因既了,入定关中,一尘不扰。一日,在净刹中,偶然出静,吩咐行者:“是日当净扫焚香,只恐国王到来。”说罢,仍复入定。那行者偶然失记,地也未扫,香也未焚。却说国王,名号异见王,乃是达摩老祖之侄。王素不重释门,一日命执事官导引,到清宁观里看叔。老祖知其来意,乃命徒弟道副出观迎接。不意王先到净刹里来,看见刹中行者懈怠,不扫殿焚香,大怒,便问:“主刹僧道是谁?”行者答道:“只有老和尚闭关入定。”王走至关前,见关门封闭,乃叫左右启关。只见老和尚盘膝闭目,端坐关中。王一时怒起,叫左右打关,刹外用火焚烧。左右把关扛出刹外空地,行者泣哀求饶,王怒不解,方才叫左右举火,只见那关内,火腾腾焰起自焚。火光中一朵白莲现出,莲开,一个和尚望空而去。当时左右回报,异见王不信,喝令将报信执事官拿下拷罪。‘时便惊动了达摩老祖,正在观中,命徒弟道副接王,忽然叫一声;“徒弟,我侄王怀不信心,焚了元通和尚。他那里知正当和尚示寂,化火自焚,左右回报,王即将其欺,下执事于狱,汝能救否?”道副答道:“弟子虽有救心,却无救计,料王驾来,我师会面,自有方便。” 正说间,只见一个僧人走入门来,向老祖恭礼三拜。老祖见了,便问:“汝自何来?”僧人答道:“弟子自震旦国来,名唤波罗提,以夙因得投师门下,望赐收录,备弟子数。”老祖道:“夙因果是不虚,只是汝方来此,便有一事用汝。汝能正王不信三宝、救下报信官之拷么?”波罗提答道:“师命不敢违,愿往救正。”老祖问道:“汝以何计救正?’’答曰: “世人不信,总自怀疑。火里生莲,道本不谬,莲开见僧,理实不虚。只以未始有见,因以启疑。弟子微以神通力摄他归正。”老祖点首道:“事成而返,当以功录。”当下波罗提即走至净刹。时王在刹中,正吩咐驾临清宁观,只见一个和尚立于阶前,望王稽首。左右都不知僧从何来,王越发大怒,左右不报。僧即言曰:“臣僧能上不自天,下不自地,左右前后,四方不自。我王左右,怎得知而报?”王曰:“谁也?人不有实立之地,怎生而来?汝见立阶前,何云下不自地?”婆罗提听得,即踊身而起,浮于空中,道:“我王见臣僧所从何处来否?”王一见,即举手招僧,说道:“予知僧神力矣,可下地相与一谈。”波罗提乃自空而下,问道:“我王疑和尚化火自焚,火里莲生,莲中僧见,下报事者于狱,有之乎?”王答曰:“予正谓其诳。”波罗提乃把手一指,只见空中大火炎炎,光内莲花百千万朵,朵朵上都现出僧人,盘膝而坐。王见了,笑道:“此空幻耳,岂为实有!”罗提答道:“世事未见,原属空幻;见后又岂为实有?比如王不焚关,空也;焚关,后空也;执事未报,空也;报而王疑,疑而拷,后空也。即王驾坐刹中为有,返驾而回,皆属空幻。”王笑曰:“此论可推广否?”波罗提曰:“可推而广。比如王前斋供,食毕放箸即空。只是怀不信而拷执事,虽说空而可怜,执事蒙不白疑冤,受诸苦恼,愿王发信心,开天宥,原属空来,著些实报耳。”王曰:“既属空幻,又何实报?”波罗提答道:“一慈著善,善自有种,种善得善,即是报也。”王笑起来,吩咐饶了报信之拷,驾临清宁观看叔,仍命僧众与元通和尚修斋,令波罗提主坛。后人有谈万法皆空五言四句: 万法眼前实,过眼即皆空。 只有善因果,报应不空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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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5-11-27 14:31
神司善恶送投生 和尚风魔警破戒
神司乃说道:“作恶也有大小,冥间报应条款却也不少。有等应送几个子孙与他,只因恶减其少,或少灭其无,甚且夺其已有,或送几个顽劣的与他。若是送顽劣的与他,还是照他恶根顽劣,也还他个顽劣。此又冥报之小者。”道副又问道:“世间大恶小恶,想必有个条款?”神司道:“大小果是有条款。”道副问道:“大的何恶?”神司又恨了一声道:“不忠君王,不孝父母,不敬日月三光,不义昆弟,不和夫妇,如种种十恶不赦之大。”道副听了道:“善哉!善哉!信如神司之言,只说作恶之大,神必不肯送子孙与他。比如他已有多子多孙在先,却作了大恶在后,如何夺得了?”神司听了道:“僧何鲁钝至此!只就个不忠君王罪恶最大的,王法可饶他一个?” 道副听了,便稽首称谢,说道:“小僧知也。还有小恶条款,望神司说了罢。”神司道:“小恶多端,如何说得尽!只是世间,凡有逆理,便是过恶。”道副又问道:“大恶无可解救,小恶可有解救么?”神司道:“早知不做,便是大恶也可救。若是明知故为,便是小恶也莫解。”道副道:“大恶断乎莫救,除是不做。只是小恶,世人或有不知误做的,却如何解救?”神司道:“不知误为,知道即改,罪可消除,仍复无恶。”道副连拜三首,道:“神司,请教个小恶能解的道理。”神司道:“僧人静听,我说解救的道理。”说道: 莫云恶小为,些小不可作。 种种自招尤,造罪无可活。 有等无心愆,良心须早觉, 改过不宜迟,旧污一旦濯。 嗟哉此冤缠,世或多染着。 惟愿我仁人,一恶一善夺。 比如念嗔痴,廉静能分豁; 比如骄傲奢,宁我安舒约; 比如奸狡私,须存正大乐。 种种众恶生,种种众善驳。 宁使一理明,莫教一欲泼。 神司最聪明,报应无担搁。 诸恶永消除,种子长生药。 神司说罢,道副道:“善恶大小,僧备知矣。善能解恶,僧知理矣。只是轮转这恶业与那转轮这善信,僧却未知。”神司把手一指道:“我要送善知识家孝子慈孙去,无暇工夫与僧谈也。你看那黑气漫漫在下,便是造恶业赴轮转;那白光烁烁在上,便是修善行赴转轮。”神司说罢,笙箫音响、幡盖飘摇半空而去。道副停住了脚头,定睛看那白光冉冉,随着神司也去了。只见那黑气悠悠不散,飞卷前来。把眼一看,黑气中无数的军械枷锁、男女哭泣,那苦恼情状,真是难观。道副方才合掌念佛,只见那黑气分开,那些男女分头往下方各处散去,其后却也有位神司押着。道副见这神司,比前那一位形像大不相同。只见他: 赤发金冠顶束,皂袍铁甲身披。手持利器怒威威,专押心瞒己昧。 神司见了道副,怒容转变笑颜,道:“僧自何来,拦吾去路?”道副稽首答道:“小僧偶闻音乐之声,暂发游观之意,妄触云轺,罪过!罪过!请问神司,方才这些男女,情态十分凶恶,僧已知是轮转变化,但不知分头散去,何处脱生?作何究竟?”神司道:“此时世间作孽恶因,原该转轮自下再下,入于六道末处。只因他尚有可原处,故此押他生方,还在人道。只待他悔过前非,一孽有一善解来,仍复还他个乐境。若是一误再误,便是吾神也不知他究竟也。”道副道:“这等说来,于众男女还是小恶,从他改行从善;若是大恶,久已入六道之末矣。”神司道:“正是,正是。”道副方欲再问何处去,那神司鞭风驾云,去如火速,便道了一声:“去的路境,僧师自识。”道副听罢,忽然出定,道:“哎呀!我只因笙箫音响根因,便入了尘情梦幻,染此一番境界,这却也显明。莫谓尘情梦幻,果是真实不虚的根因,吾已久历师门,怎还有这一番梦觉?”说罢,天明到得祖师座前,只见老祖出静,转过身来,见道副侍立在旁,乃对道副说道:“波罗提曾云震旦国度善恶根因,吾于此度中缘热,今欲与汝到彼演化,恐汝又多了一番尘扰。”道副答道:“恩师演化,正当携弟子们知识。”祖师道:“汝于静中已自知识,又何必外游,把眼见反作空花?”道副听了祖师参明了静中知识,便跪倒说:“弟子随师外游,怎么眼见反做空花?”祖师道:“徒弟,你眼见后何殊梦幻?”道副答道:“实理却在于斯。”道副这一句,祖师便知他觉悟,乃问道:“汝既知非梦幻,便知尘世真因。”道副答道:“弟子知也。师以何法令众生不染?”祖师道:“吾止有演化普度之愿。愿化本国一切有情,各发善心,成就无上菩提,共登彼岸,然后再化他国,以消灭恶业真因。”道副乃拜受而退,却得了波罗提指授许多道术,便欲随祖师演化本国不提。后人有众生幸闻真因、愿复正觉五言四句。 诗曰: 菩提具妙法,万劫最难逢。 幸有闻见者,庄严与佛同。 话说东晋孝武帝改元宁康年间,有北魏拓跋氏国王名珪,一日坐朝,群臣见毕,王问道:“天时当夏,酷暑蒸人,予欲寻个清凉地界,避此炎热,汝等臣众有知何处清凉,可堪避暑?”当下一臣奏道:“近地有座名山,名曰五台。这山高出云表,广占方舆,上有石洞遮荫,松筠蔽日。王欲避暑,此地实便。”王听了,乃发驺从车舆,到得山间,设起锦幕,铺着绣墩,正才高坐,与臣下谈经邦正务,讲治国嘉猷。忽然一个梵僧来到王前,朝上稽首顶礼,乞化一坐具之地,以创修行之所。王听了道:“僧人,你要创个修行之所,须也要十余亩之山。一坐具不过一薄团,宁有几许?便铺具自坐,何必来向予乞化?”梵僧答道:“寸山尺土,皆王所有。臣僧不明白乞化,是欺占也。”王遂允其化,说道:“一坐具之地,恁你自便。”楚僧乃谢王退去,把蒲团铺于山巅之上。次日只见那蒲团,头出星辰,尾摇日月,方圆五百余里。臣下见了,忙来奏王,说道:“梵僧铺坐具在山,甚是广大,周围丈量,不止五百余里。”王听了,说道:“此必圣僧,予已允乞施地。但不知此僧何圣也。”乃下令,有识得此圣僧的说来。臣下哪有人知?只见一臣奏道:“我王要知圣僧来历,臣有一知识僧人,法名神元,见在山脚下,结丈余草屋修行。主可召他来问。”王依言,召神元来问。神元到得王前,说:“臣僧只闻得坐具铺山,却也未知梵僧何圣。”王曰:“汝既是僧,如何不识?必要汝去查来,勿使予心疑惑。” 正说间,只见半空中祥云霭霭,梵僧显化法身,庄严坐于狮子身上。众臣与王都见。神元忙下拜顶礼,少顷不见。神元乃奏王说道:“臣僧知是文殊菩萨化现也。”王乃令臣下焚香礼拜,即传令启建寺院,修演道场。王回朝称赞不已。寺院道场事故,皆付与神元料理。当时便有好善士民,发心捐金的,舍身披剃出家的。工程却也浩大,寺院却也不小。神元做了方丈住持,工完事毕,朝见国王,国王乃命神元与晋通聘不提。却说轮转司自放了陶情,叫做劝化“四里”,便查卷内有情无情、应转因缘,有六道四生,上自天人道,下至畜生道,各有个去向。也有一念善解诸恶化的,也有一念恶仍悔了善因的。分项各投生在人间,仍看他造作更改。却有卜净、本定一类的,冥词说他信道不坚,发他阳世,若再造作恶化,便堕入恶道;若改修善行,还复他福缘。卜净领着百千一类,却脱生在晋、魏二国之间。这些性灵,那里知识本来善行固有,恶念不无。晋国中就有一所庵寺,名唤湛虚院。院内有一僧,名犹然,他便是卜净后身。只因他蜃化迷真,后有一声弥陀之解,仍还他这一善根因。谁想他妖氛犹未净荡,名在院出家,依旧不守僧戒,外示人斋戒,暗实茹荤,贪财好色,不说俗人。一日,正在院门外立,只见一个僧人,跟随一个行者,近前稽首,说道:“老师父,我弟子是外国而来,朝聘帝主的,欲借上刹,暂住旬日。”犹然见这僧自远来,行囊富丽,又听得是朝聘僧人,便邀入方丈,彼此通问法号。僧人乃答道:“弟子系魏主遣来上国通聘,法名神元。请问师父,上刹何名?道号何称?”犹然答道:“小庵名‘湛虚’,犹然便是弟子法名也。”当下备斋相留神元,次早报名朝见考武帝。帝问僧人:“汝国有多少寺院?”神元答道:“臣僧国内无有寺院。”帝问:“如何无寺院?”神元答道:“臣国自来未闻佛,止臣僧一人,原系南朝,游行北地。只因国王避暑五台,感动菩萨,乞化山地。创建寺院,实始臣僧。今特通聘修好。”武帝听了,令臣下赐宴管侍,给与来文。神元拜谢辞朝,回到院中,犹然接着。两僧正讲菩萨化现、道场功果,只见院门外走进一个风魔和尚来化斋。犹然便将款待神元的素斋与他。这风魔和尚将素斋倾落在地,说道:“我不吃素,有荤食,快将些出来。”犹然变色,说道:“我院中皆斋僧,哪有荤食?”和尚笑道:“明斋暗荤,瞒着他人,怎欺得我?只说你吃荤一罪,欺瞒二罪,堕此恶孽,还不省改?轮转卷上分明,不净因中怎解?”犹然听了,哪里肯认,便怒起来,说道:“何处颠僧,破我清行!”神元也说道:“和尚,你要荤吃,这明是犯戒,且又冤人。我在此客寓,如何有劳你吃?”风魔笑道:“你是胎素,我自知你。你是口斋,我岂冤他!”乃叫一声:“黄犬何不衔出骨来!”只见一只狗子从门外飞走入犹然卧内,衔出几块肉骨。神元见了心疑,犹然赧颜觉愧,便发起怒来:“这颠和尚,不知是哪家狗子,从外衔了肉骨,却来此处冤我!”和尚笑道:“你自作孽,何人冤你?”犹然师徒不忿,便把和尚推打。和尚乃问神元:“汝那方可有这明斋暗荤的僧人?”神元道:“我处无僧。便是有,也只是我寺几个初入禅门弟子。”和尚笑了一声道:“休推休打,我去也!”忽然化一道毫光而去,吓得犹然跪在地下,只是磕头,口称,“弟子再也不敢也。”神元方才说道:“犹然师父,这分明显化,不是你藏肉在内,必是你徒弟如荤。急早回心,莫造恶孽!”犹然信服谢教。一时坊中僧俗,便就知风魔点化,犹然明吃素、暗茹荤,把他行止传坏,立身不住,乃候神元出境三五里遥,他便同着三两个徒弟赶上前来,道:“师父,我弟子们要到贵地一游,望乞携带携带。”神元知他来意,却也不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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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5-11-28 17:23
神元捐金救鸡豕 道士设法试尼僧
众僧宿了一夜,次早起来,神元乃向店主说道:“世上有一种往因,店主可信?”店主道:“师父,甚么往因?”神元道:“比如骗挟人财物,负欠人债垛,当世不还,劫后须偿。”店主笑道:“人欠人财,人还人债,世上有的,小子如何不信?只是当世不曾还,劫后怎生偿,这却难信。即如我被人骗,安知非劫前我欠他未偿?师父,你且说劫后偿还的当作何状?”神元道:“俗世说得好,‘欠债变驴变马填还’。譬如店主家有驴马,甚至犬豕鸡鸭,应与你卖钱食用,都是负欠不还根因业障。”店主道:“师父,你僧家议论太迂,信定了个往劫,那里知财宝为世资有无通义,若负欠了不还,便变人畜生道。这等果报,是个陷人机阱,不太刻薄至此!”神元笑道:“店主人,你只知有无通义,那里知骗挟机深,变畜填还,不在那不还债负,却在这害人的机心。人心善良,无奸无狡,便是佛祖。人心奸狡,有债有负,便入轮回。我小僧在你后屋,见鸡豕在圈,偶动慈心,只恐是来还你夙债,我愿代还,免它杀害。”店主道:“师父,我今日正要杀鸡宰猪延客,且后池尚有鱼虾千百,你能尽免得他今日之网否?”神元道:“小僧愿捐金救免。”店主道:“我这地方鸡猪少有,鱼虾无多,便受你金也要寻买,万一无得,何以延客?这难从命。”神元见他坚执不从,只得念了一声“弥陀”,出店门前行去了。这店主果是延客,尽将鸡豕宰杀,又网尽池内鱼虾,只希图弃满食前杯盘,哪知根因果报。这果报根因,却有不同,岂是食一牲物就有一牲根因,乃是杀一性命便有一命果报。这根因果报,后有知其义的老衲,说了几句偈,道: 论根因,有果报,老僧说与人知道。那里是:食他肉便就还他,那里是:杀他性命他也要,总是怜他一气生,也是阴阳成铸造。把猪圈,将鸡罩,他也识忧愁并安乐。人因故杀害慈仁,人因特杀供心好,杀机一动血淋漓,物岂无人之灵窍。求不饶,苦谁告?仇恨冤惩终报效。一还一报总关心,是以仁人远厨灶。 却说神元意欲捐金免鸡豕生命,店主坚执不允,一念慈心,无处能用,只得同犹然师徒并随侍行者,趱路前行。在路却才与犹然讲论吃斋不茹荤这一片善心。犹然道:“师父,你说得固是,只是世间豪门富屋,珍馐百味,杀牲宰豕,充满五齐,谁不说天生物以养人!比如禽兽昆虫,大食小,强食弱,俱随口豢。”神元道:“天地生物之心,岂不愿人物各安其生。你说大食小,强食弱,不过以力胜。猛虎食人,岂是天生人以养虎?人力不能胜虎,便为虎食耳。”犹然又道:“不生不灭,不灭不生,生生灭灭,如四时迭运,二气流行。只生不灭,万年贤圣犹存。只灭不生,一去阴阳顿息。不几于把化机室了?”神元道:“圣贤有这仁物之心,虽万劫不灭。凡俗无这慈祥之念,便沉沦不返。我释门专以果报根因劝人,毕竟是为法门开个方便。”犹然的徒弟也多嘴饶舌,说道:“师父,小灵物蠢,见刀杖何知死具,说精魄也不甚多,岂比得生人性命?”神元笑道,“你等浅识,安知大义?独不见伤弓之鸟高飞,漏网之鱼远逝,鼯鼠五技何心,狡兔三穴何意。物既有性命所关,人岂无慈仁共视?”神元说了这一番,犹然师徒也有点头的,也有口应的。 众人走了一日,看看天晚,到得一村店人家,神元进得店门,只见一个老汉迎着,叫了几声:“好师父!请入内上房住宿。”便说道:“老汉合家是吃素的,敬僧的,今日遇着师父们,好,好。”神元道:“客店来往,岂皆必其食素?”老汉道:“正是。吃荤的客到此,见小店无荤,多是外市买来。昨日几个客人买来一只活鸡要杀,老汉见鸡有悲鸣之状,不忍,劝客莫杀,宁可以饭食准算求换,可喜客有慈心肯换,此鸡得免杀戮。师父,你听五更鸡鸣求晓,也是个活泼泼的性命。”神元合掌称善。正说间,只见一人敲门求宿,老汉开了店门,那人入得门来,看见上房宿的是僧人,各屋寻了一番,道:“善根!善根!”往门外走去。犹然见这人光景,便跟出门来看。只见那人前走,后边跟着几个黑汉,无数男女往前飞去,口里尚说道:“善根!善根!便少这一个也罢。”犹然疑惧,进得屋来,与老汉说了,又与神元说。神元听得,乃向老汉说道:“这一鸡善根,不知救了老店主家中甚么性命。”老汉答道:“一鸡怎么救了小店性命。”神元道:“老店主方才说,昨日救得客人一鸡性命。方才这人进门,各房寻看说:‘善根!善根!’犹然出门,见他跟着许多黑汉男女,便是昨店后门一类根因。犹然师父,你两次警戒,我见你师徒心荤未化。老店主,你一鸡之善,宁无家中事故可征?”老汉道:“师父,你不说,我不知。自昨日救了这鸡,我一女久疾,昨忽少安”神元道:“此即是征。”老汉笑道:“师父,难道一只鸡,便救了一女?”神元道:“还不止,还不止。”老汉道:“怎么不止?”神元道:“一女尚不足报你一念慈仁。”犹然道:“师父说的,无乃太甚?”神元道:“犹然,你独不知干城弃于二卵?”老汉道:“这却何解?”神元道:“古有干城大将,吃了人二鸡子,便使主疑见杀;救了一鸡,其功大矣。”神元说罢,老汉善心越坚。 众人住宿,次早辞店前行。旬日,神元却早到了国中,朝见了国王。国王备问通聘事实,神元一一奏称,却好说到风魔和尚警戒犹然僧吃荤之话,国王大异。便敬信沙门,一时兴建寺院,就有三万余所;远近人民被削缁发,不止二百余万;译经律论一千九百余卷。自古佛塔之盛,无出于此。后人有说道:“为僧超九祖”;又说道:“为僧病四民”。独有九九老人五言四句说道: 予不劝人僧,亦不于僧妒。 惟愿僧人心,无忘君与父。 话说长爪梵志得不如密多尊者度化,离了东印度国,从海岛远去寻访高真了道去讫,遗下本慧、巫师二人,也各自寻路。只因这二人弄幻出拙,误入旁门,少不得轮回劫转,却又记恨尊者指破化山,灭了他手段,这一种恚忿根因,便思想个报复的究竟,他二人物化一灵,向方复归人道。却说拓跋氏传至太武焘,即位年间,嵩山有一道士姓寇,名谦之,字辅真,却是本慧更生。他早年心慕仙道,术修张鲁,服食饵药,历年无效。他在雍州市上卖药济人,尤善祝由科,与人骗病。但凡有疾病的,吃他药不效,便行祝由科,画一道灵符,吞了便愈。或是人家有邪魅搅扰,便求他灵符驱逐。一日,正在街市卖符,却遇一个汉子,近前道:“师们,你这符可驱得白日抛砖掷瓦精怪么?”谦之道:“我的灵符专一治此。”汉子买了一张回家,帖在堂中。次日到谦之处,说道:“师父,你的符不灵,精怪更甚。”谦之不信,亲自到汉子家来看,进得门,方才开口,只见屋内大砖大瓦抛打出来。谦之忙念咒步罡,哪里治得!砖瓦越打得紧,几被打伤。急出来,叫汉子闭门方止。谦之心里疑惧,忖道:“我的符法怎么不验?”正在思想,只见一个道人在街市上化缘。谦之见那道人打扮却也整齐,相貌却也古怪。怎见得?但见: 青厢白道服,蜜褐黄丝绦。 沉香冠笼发,棕草履悬腰。 葫芦拴竹杖,符药裹绵包。 为何双足赤?好去捉精妖! 谦之见了这道人生得古怪,便上前稽首道:“师父何处来的?要往何方去?弟子也是在道的,望乞垂教。”道人道:“观子一貌清奇,是个修真人物,为何面貌清奇中却带些惊惧颜色?且问你名姓何称?一向做的何事?”谦之答道:“弟子姓寇,谦之名也。幼慕仙道,未遇直师,日以符药资生。今日正为一件异事不能驱除,所以心情见面。请问道师名号。”道人答道:“吾名唤成公兴,修真年久,颇有呼风唤雨手段,驱邪缚魅神通,惊人法术也说不尽。吾观子貌,可喜为徒弟子。且问你今日有甚异事,不能驱除?”谦之便把汉子家打砖掷瓦精怪说了一番。成公兴笑道:“谅此小事,何足介意!”便在那绵包内取了一张符,递与汉子。汉子接了符,方才开门,那大砖一下打出来,把张符都打破。汉子飞走过来,看着两个道人,说道:“越发不济,不济。砖瓦连符打破了!”成公兴听了,把竹杖变做一杆长枪,左手执着葫芦,右手执枪,赤着双足,飞走入汉子之门。那砖依旧打出,被道人把葫芦迎着,块块砖瓦,都收入葫芦,只收得砖瓦打尽。道人两个打进房里,哪里有个妖怪!却原来是个奸盗贼头,见人往房上去了。公兴见了这个情景,已知其故,乃将符焚了一张,只见那屋内黑漫漫,若似个妖怪模样,被符驱逐,行空走了。便向汉子道:“汝妇被邪,吾已驱去,只是速把妇移他所,以防复来。吾自有法与汝,驱逐其后。”汉子与邻人都知屋内妖气逐去,盛称感谢成公兴。只有谦之背说:“师父法术,葫芦收砖神妙;明见奸贼,怎么指做妖氛?却又与妇人掩护?”成公兴道:“我等修行人,心地要好,便就是常俗人心,也要为人掩垢隐患。我方才若明出奸贼,不但坏了妇行,且是伤了汉子名声。汝遇这样事情,当存方便。”谦之道:“师父说的固是,无奈妇不守节,奸又复来,却不虚负这一番法术?”成公兴道:“妇不守节,自有恶报,万万不差。奸贼得来,只是要费吾一妙法术,永绝其根。”乃将葫芦内砖瓦尽倒出来,叫一声:“变!”那砖瓦尽变做狼牙鹿角尖刺,叫汉子辅在房檐卧内,道:“此物防妖,偏能捉怪。”汉子拜谢。 成公兴与谦之离了他们,望着路行走,到得一座庵前,谦之叩开大门,内走出一个比丘尼来,道:“我这是个尼庵,师父们请山门少坐,不敢留入庵内。”成公兴见那尼生得青年貌美,乃忖道:“谦之道貌虽近,道心未知。”乃把自己面一摸,却又把谦之面也一抹,顷刻二人妖滴滴、如花似朵起来,对尼说道:“我二人也是两个道姑,今有公子衙内夫人外游,唤我们陪伴,迷失了路头,望尼师容留少住。”尼僧茫然忽略,便邀入庵内。众尼齐相见了,叙其来历,成公却也伶俐,对答不差。尼僧即具素食,他二人却也不辞。吃了,看看天晚,两个只是不出庵,说道:“路远,怎衙内不见人找寻而来?没奈何,求尼师借宿一宵。”尼僧慨然留宿,公兴却又把谦之吹了一口气,只见谦之顷刻灯下变了一个俊俏道士。那少年尼僧见了,都走入房去,道:“怪哉!怎么道姑这会却是道士也?男女有别,况我等即已离父母,不慕丈夫,入了空门,皈依三宝,当谨守禅规,牢持节介,莫教男女混杂,玷辱清修。”真好贞洁尼姑,个个躲入卧内,只剩了老小两个,在外支应。公兴待谦之打坐,他却变那青年尼僧,执着一枝灯烛,走近谦之前,问道:“师父,老师父前堂打坐,你却在此。若是嫌僻静寒冷,我屋内可以避寒。”谦之听得,正襟端坐,作色道:“优婆尼,你说的何话?小道因天晚借宿,彼此都为何事出家,既已绝欲修道,不但不可发此言,当不可举此意,须要端正了身心,勿要犯了暮夜四知,入了奸淫十恶。”尼僧道:“我见师兄是个道姑,你却是个道士。我只晓得春心一点,哪晓得甚么暮夜四知?”谦之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伤风败俗的事,做不得!”谦之越辞,那尼姑越娇娇媚媚起来。谦之心不觉也动,忽然想道:“成师父会弄假装幻,万一他假尼试我,岂不自坏家风?”乃真作怒容,坚心辞绝。成公兴见他正气,乃把脸一抹,现了本来面目。谦之忙起身投拜,道:“师父捉弄弟子,实是度脱弟子。”公兴笑道:“我观汝貌,今见汝心。”乃各相打坐,天明辞尼出庵。那尼姑见是两个道士,懊悔在心,却又见他们变化多端,疑神疑怪,不敢怠慢,送出庵门,紧闭入内。成公兴乃称道:“好贞洁尼僧!”谦之道:“师父,果然这庵尼贞吉。世可有一等不贞洁的。”公兴道:“有贞洁二字,原对着没贞洁一恶,这恶,作罪不小,比那在家没贞洁更大。”谦之道:“总是一般过恶,如何更大?”公兴道:“他污秽禅门,比玷辱夫纲更过,所以不小。”谦之道:“师言至教。”公兴道:“汝听我言,不但戒尼,亦且自戒。我于那试你之际,也曾见你到了个把持不住的境界。那时亏你一转念返正,如今才生出这一番随缘论道的功果。只要你从今以后,更要荡涤个纯一不乱的境界,便入了修行正宗。”谦之唯唯听教。后有说:“色欲迷人,人若能咬定牙关,只在那相逢一刻之时正了念头,便过后无灾罪恶。”有八句诗说得好: 人情多爱色,淫欲总皆痴。 念恋成灾罪,清贞免祸危。 牙关牢咬定,心地紧修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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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兴五试寇谦之 正乙一科真福国
话说成公兴道士与寇谦之离了尼庵,一路讲论一番道理。谦之问道:“师父,弟子投拜入门,只为往年慕道无功。今日愿求个不老生方法。”成公兴答道:“弟子你既要求长生不老方法,须是到个山中静室,修炼服食药饵,方得不老长生。我闻华山僻静,当与汝到延缓处藏修。”谦之拜谢,当时随着成公兴师父取道而行,到了华山脚下。只见那山: 巍巍顶接碧天齐,松桧森森路境迷。 鹤唳猿啼禽鸟噪,雪深石峻洞幽凄。 成公兴与谦之到了山下,公兴想道:“谦之虽然投拜我为弟子,他道心真实,尚未深知,不三番五试,这道术万一妄授匪人,彼此罪过不小。”公兴乃把手一指,只见那山脚下,隐藏着一座茅草小屋,门外立着一个老婆子。成公兴到得面前,向那婆子问道:“老婆婆,借问你一声,这山上可有狼虫虎豹么?”婆子道:“有的。”又问道:“可有寺观么?”婆子答道:“没有寺观,只有仙人留下的石室。”又问道:“石室可有人住么?”婆子道:“无人住。”又问道:“上山到石室有多少路?”婆子道:“二三十里近路,只是过两条岭阜。”公兴听了,便叫谦之:“你可上山,看石室可洁净幽僻,堪以居住?我因走来倦怠,且借茅屋暂歇。”谦之听从,乃登岩涉岭,上得山来,越走越远,腹中又饥,思量进前力倦,退后不能。他正在嗟怨之时,只见一个山猿,在那石磴之上蹲着,见了谦之,攀援松桧枝上,望着谦之,唧唧哝哝。松下顷刻一只白鹤,蹁跹跳舞。谦之也坐于石磴之上,观听那猿啼鹤舞,不觉脱了双履,盘膝磴间。方闭目,不知那猿跳下树来,悄悄把双履拿去。谦之开眼见了,不觉怒从心起,道:“山猴孽畜!你拿了履去,我却如何走这山岭石径?”乃去赶猿,这猴子赶便走,不赶又住,只把双履穿上又脱,脱了又穿,乃至谦之走近,他又往那峻石险崖飞越蹲着。谦之急得红汗交流,乃怨道:“师父耍我上山,他却在婆子茅屋安坐,这回吃茶吃饭,叫我忍饿受苦。却又被这孽畜偷了履去,如何走路!” 正怨间,只见公兴走近前来,说道:“徒弟,为何不寻石室,却在这里闲坐?教我茅屋久等。”谦之道:“师父,我弟子只因山岭险峻又远,力倦腹饥,坐此石上少歇,苦被猴子窃去双履,在此没计奈何。”公兴笑道:“出家人时时谨戒,刻刻提防,双履是身外之物,你未免不因它动了身内之火。如今你双履在何处?”谦之乃指道:那猴子在那里穿穿脱脱的便是。”公兴见了,便把自己的双履脱将下来,望平坦岭傍一掷,那猴子见了,也把双履脱下来,望岭傍一掷。公兴乃叫谦之取履,谦之方才取得双履,师徒穿上,过得岭来。谦之问道:“师父,以你的道法幻术,谅一个猴子如何难治!为何把双履设个狡计算它?”公兴笑道:“弟子,你既知狡计何异幻法,总属欺诈。目前不是个正大修行,人有个自然道理,你时尚未至,心地未坚,且自安常取顺。”谦之拜谢,乃道:“师父,弟子走了许多远岭,腹中饥饿。”公兴把手一指,只见岭下青茸茸细草,公兴先拔了一束自啖,却叫道:“徒弟,此草可以充饥。”谦之依言,采而食下,即时腹饱,虽膏梁不美过草。师徒正行,只见峭壁悬岩处一个洞门,公兴道:“此石室也。”乃与谦之入得洞来,只见洞里幽僻洁净,却似个仙家屋室。怎见得?有《西江月》二律说道: 石室幽深净洁,石床石磴依台。仙人居处有谁来?洞卷白云自在。帘挂珍珠滴漏,棋分青白安排。丹成潇洒任徘徊,都是仙家境界。 却说海岛真仙玄隐道士,一日赴蓬莱会去,吩咐道童徒弟谨守洞门,叫新园收服这些邪魔外道,不得浑乱正大真机。新园道:“弟子心愿收服邪魔,只是道力微小,望师真传授几般微妙正法。”玄隐道:“仙机高妙正法,轻易难闻,汝非修立药饵丹炉、九转纯一,何由得道?”又对道童说:“自汝复归正乙,已自了明大道,尚差片步未登,将也有授受因缘。只是勿传下土。”玄隐说罢,驾鹤凌空赴会。道童却与新园思想,也要招个门下徒子徒孙。新园忽然一想,与道童说道:“本智师兄,我于往昔会中,见‘四里’远投异度,扰乱人心情性,都叫人迷了这酒色财气。近又附合了贪嗔痴,败坏禅门,我力不能驱逐,想昔本定转劫,卜净投生,或可点化归真,当图共力。”道童道:“非人莫传,师有明戒。师兄须要慎重。”新园点首。 却说谦之得了公兴指的青草,采食不饥。一日向公兴说道:“师父,弟子久随师父,每患肚饥,即得草食,止可因饥得饱,不能长饱无饥。”公兴笑曰:“汝欲长饱不饥,亦非此草。”乃将手望松树下一指,只见那松下长出许多茯苓药草,叫谦之服食。谦之道:“师父,这物徒弟常卖市间,岂足以服了不饥!还求些异味。”公兴道:“饱腹岂独茯苓,长生还须柏叶。便是柏叶,也堪服食。”谦之不信,还求师异味饱腹。公兴道:“我姑试汝,却也不甚差讹,奈汝不信。也罢,吾昔有一师修行海岛,能修药饵,若得他传授,修炼服食。可以延年无算。”谦之欣然,求师访海岛真仙。一时二人离了华山石室,望海岛趋来,渡海盘山,也不记时日。二人到得海岛,依崖而上,只见洞门深锁,道童本智门外兀坐。公兴道:“吾昔有赛师,法号新园,久未会晤,闻他近在海岛,故此来投。”本智道:“新园亦吾师。令吾暂留此地,责令收服邪魔归正。他因想也要寻个门徒弟子,向在此间,今往别山去也。二位当于他处找寻。”公兴便把谦之饥饿求饱的情由说出。道童道:“吾门谋道,自有饵药,若为饥饿求谋,便是诚心未至。吾师回洞无期,便是我也不授这般弟子。当速寻新园,他只恐也不收为饥饱的弟子。”道童说罢,把衫袖一拂,顷刻那海岛洞谷形迹连道童均不见,只见悬崖峭壁,密树丛林,没有路径人迹。二人只得望洋四顾。公兴看着谦之道:“到此光景,只得驾个幻云,回华山石室。”乃作起法术,驾云起在半空,公兴低头一看,说道:“吾师在此山。”谦之也低头一看,果见一座大山在海,二人停云落阜,依旧住足山脚下。谦之道:“师父,腹饥了,此地无那草,便是柏叶也无,如之奈何?”公兴把手一指,地间忽然长出那青草,叫谦之采吃。谦之不肯去采,道:“弟了吃此,日久厌心。且问师父:这山是何处?远近可有人家化缘卖药,可以充腹?”公兴道:“此嵩山也。我与汝登高峰,寻石洞,恐新园赛师在此,未可知也。” 二人上得高峰,果见石洞里坐着一个全真。公兴上前拜倒,说道:“弟子有失瞻依,为罪万千。”全真曰:“与汝别久,正你悬想。”乃顾谦之曰:“此为谁?”公兴答曰:“弟子招来徒弟。”全真曰:“既是新招徒弟,乃吾徒孙,只是以孙名汝,失了劫前相共患难之义。汝今来意,却是为何?”公兴又说谦之腹饥欲饱之意。全真道:“汝既为此,当以长生不饥药饵之。”公兴曰:“正惟师望。”全真乃具药食。谦之一见,吓得魂飞天外,胆颤心惊,向公兴说道:“师父,怎么是些毒虫恶物?臭秽不堪,看着吓人,还要入口!”自忖此非全真,必是山妖石怪,乃往外就走。全真见谦之要走,把口吹了一气,只见石洞就有几十层,全真与公兴都不见了。谦之哪里出得洞来,心慌跪地,叫:“成师父救我!”只见公兴在石洞之外,远远声应洞中,说道:“徒弟,你未可成仙,止可为国王卿师相。”言毕,公兴也不见。谦之独自在石洞中,只得打坐修炼,想道:“公兴师父三番五次试我,我不能专心致志,只在个饥饱。今在这洞中,如何得食?”正然心虑,只见那柏叶青草,蒙蒙茸茸,长入洞来。他采而食之,得以不饥。 一日,正在洞中修心养性,忽然那洞开峻石,谦之走将出来,见一大神,乘云驾龙,导从百灵,集于山顶,自称太上老君,谓谦之曰:“白天师道陵升遐以来,地上旷职,汝文身真理,吾故授汝王师之位,赐汝云中新科二十卷。自开辟以来,不传于世,汝宣吾新科,清整道教,除为伪法、租米钱税及男子合气之术,大道清虚,宁有斯事!专以正大礼度为首务,加之以服食闭炼。”使玉女九疑十二人,授谦之导引口诀。谦之拜受。忽然大神不见。谦之乃奉法辟谷,不复言饥。年余,在石洞中,精神色泽大异昔时。一日,自想居些山中无事,乃出洞闲步,忽然见山岭之上,又有一个神人端坐,旁有童子,执着许多经文册籍。谦之投拜岭下,请问:“上圣何神,显化弟子?”神人答曰:“吾乃老子之孙,名号李谱文,因见子有仙风道骨,特赍图箓真经、天宫静轮之法与汝,汝若能敬奉正教,恪守真科,福国利民,永持善道,吾当与上界天仙导引汝超凡成圣。若或离经叛道,不但夺汝之禄,且有降罚于汝。”乃以经文六十卷赐谦之,谦之既拜受了图箓真经,随离了嵩山,望魏地而来。到得一座寺院门前,只见几个僧人,在山门之下立地闲谈。谦之近前,听那僧人讲谈的不是别话,乃是迎接官府。谦之乃问道:“列位禅师讲接官府,却是哪位官府?”僧人见是个道流羽士,衣衫却因久在洞谷不甚整齐,便轻易答:“接官府是个官府。”谦之一时便忍耐不住,说道:“世俗炎凉,只敬衣衫,不敬人品,且是势利。官府管得他着,便伺候迎接。我无干碍,便答应,也没好言。”乃弄个幻法,猛然换了一个整齐全真。那众僧见他: 仙冠道服,白拂黄绦,两道眉清分八行,一双手长尖十指。体貌如蓬莱道众,丰神似大罗真仙。小童儿捧着经文,大体面妆采圈套。 众僧一时忽略,见道士人物整齐,衣衫新丽,便起敬起畏,躬身上前问道:“老师真何处降临?请入方丈随喜。”谦之答道:“吾乃官府相邀到来,僧人迎接的便是。”一面说,一面往山门,摇摇摆摆进来,后便跟随两个和尚,一个说到小房少坐,一个说到山居奉茶。谦之到得方丈,只见一个行者捧着一杯茶来。谦之接茶在手,不觉笑了一笑。行者疯疯颠颠的问道:“老师父笑谁?”谦之道:“世态炎凉,后恭前倨。”行者也笑了一笑,道:“谁教狡作?病则一般。”谦之听了惊异,方欲再问,那行者听得山门外清道声传,往外飞走,说:“官府来也!”只见众僧凛凛排班迎接,那官府昂昂直进方丈而来。众僧只道是官府邀请来的全真,不敢叫谦之回避,哪知是谦之诈言!这官府却是魏朝官长,姓崔名皓,进得方丈,见个道士坐在堂中,那谦之却又弄个法儿,依旧是洞中出来的破服。崔皓见了怒起,便叫左右,一边捉拿道士,一边睬过僧人。方才开口,谦之听得,便叫:“官长休得罗唣!贫道不是与你捉拿的。”崔皓问道:“你是哪里来的?”谦之道:“官长若问我贫道,听我说来。”说道: 家住嵩山石洞里,清净幽深无可比, 饥餐洞口万年松,渴饮山头一涧水。 我师公兴本姓成,传教谱文名说李, 炼就金丹得九还,能延寿算成千纪。 赐我图策与真经,扫除伪法租钱米, 云中新科二十宗,开辟以来不传起。 谦之道士是吾名,特到尘凡来度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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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者点化崔夫人 魏王约束中军令
却说崔皓要看科仪等项,谦之道:“官长要看,须是斋戒沐浴,拜入道门为个弟子,方才看得。”崔皓哪里肯依谦之之言,只是要看。谦之见不肯依言,乃使法术,只见空中黄巾力士,拥护着焚香童子,捧着许多经卷,只是在云端现出,却不下来。崔皓见了,方才下拜,愿意尊谦之为师。谦之乃招手,叫童子捧经卷下来。那空中童子,方才落下彩云。崔皓一一看阅科仪等项,称赞礼谢。后有说道法真伪总在道者之心五言四句: 大道原非假,清虚果是真。 但问修行者,可是道真心? 却说拓跋氏太武焘临朝,执事官奏道:“今有臣下崔皓上书,陈启嵩山道士寇谦之道法灵异,图箓经卷非世所有,且辟谷轻身,若欲修仙学道,非此人导引不可。”太武准奏,即令臣下召谦之入朝。崔皓又启道:“这道士高傲自重,非可呼召而至,望王以礼待他。”太武依言,随令谒者、执事官厚币延来。只见执事官与谒者领了王命,备齐金缎表礼,两员官私自一个说道:“王听崔官长书荐一个山野道士,如何不召而礼请子若是礼请,这道士必是个公相,有经国安邦之略,治众牧民之才,我们也安心上门去敦请。”一个道:“不然,贤能之士,养高抱道,厚币延请固是。若是有道的全真,他能呼吸阴阳,旋转造化,运神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便是以礼延请,要学他长生不老,这也说不得奉令莫辞劳苦。只是如今有道的,他不在深山穷谷完他的修行,来你这尘凡作甚?”一个说:“修仙之人也有寻外户的。只是这一件外户之事,便就生出多少奸狡,坏了教门宗旨,那知道些法术,晓得些内养。他便装体面,立崖岸,做模做样。若是不知道的,与他相亲,便就化缘,是布施。”两个执事官,说一回,笑一回。只见左右捧表礼的一个随从人听了,说道:“小的知这道士有道行,有法术,不肯轻易见人,便面也难会。”执事官听了,乃问道:“你如何知这道士有法术?”从人答道:“这道士能驱邪缚魅,降怪除妖。”执事官听了道:“我正有一怪事,他若能除,也不枉了奉令礼请。”谒者便问道:“先生有何怪事?”执事官答道:“山妻近日怀孕,临盆之日,梦有四个汉子,领着无数孩童,口里说道:‘分门散户与人家鞠养。’这无数孩童,都是丑陋恶像,并无一个清秀容颜。山妻检得一个,生下来,却是精怪一般,不吃乳,不食饭,如今只要荤酒吃,便止啼哭。若是道士有法术,也要问他个原来情节。” 当下执事官与谒者到得崔皓府中,通知谦之说:“国王表礼延请师真赴朝。”谦之哪里肯行,说道:“吾未别谢嵩山,安可轻造王朝?”乃出府门,说道:“且回山去也。”执事官只得回奏。国王问崔皓,说道:“予以礼请道士,如何不来?”崔皓道:“道士曾说,未辞谢嵩山石洞,未便入朝。”国王乃命执事官同崔皓奉玉帛牲牢,往祭嵩岳,仍命礼官鼓吹,迎谦之于平城之南,起建天师道场重台五级。一时招集道徒众盛,国王遂改称太平真君,亲至道坛受箓。崔皓既荐寇谦之,大得宠于国王,晋封官秩。二人得国王宠幸,终日讲谈法术。国王一日问谦之:“道场法事这等齐备诚敬,天神可来享受?”谦之道:“不来享受是臣道与王徒修虚设也。”国王道:“既是来享受,凡人可见得么?”谦之道:“见得,见得。”国王道:“既是见得,道师何不施一法术,使予与那天神交接见面,这才见费了许多醮事,不虚设逐日功果。”谦之答道:“王欲交接天神,必须要起建个宫殿在半空里,鸡犬音声不闻,凡俗法气不犯,天神方肯下降,王方得交接。”国王听了大喜,随命崔皓督工,以国城东南之地,建座道院,起名靓轮天宫,令极高大,不闻鸡犬之音,勿近凡浊之气。当下兴工。土木之费,工力之作,不说千百万计,小民力竭,百姓愁怨,道路兴嗟。却有个疯颠行者走到崔皓府前,口里说的是疯颠话,手里捧的是一卷《金刚经》,要见崔皓。却遇着崔皓公出,夫人郭氏偶在堂前,这疯行者一直走近堂前,左右把门人役哪里阻拦得住!夫人见了行者,问道:“行者何处来的?”行者道:“我道人有处来,只恐夫人没处去。”夫人怪怨起来,道:“这道人说疯话,我一封诰夫人,官长又是当朝显秩,怎么没处去?”行者道:“夫人,你听我道人说几句疯话。” 说疯话,不是疯,却是几句正道宗。执笏当朝官长事,脱簪直诛你家风。骂汝夫,理不通,荐寇道,建天宫,民力繁伤怨气冲。福国安民有正乙,一诚感格在心中。哪有天神来接见,徒高台殿在虚空。没处去,你夫翁,急早回头秉至公。我有弥陀经一卷,能保夫人得所终。 郭夫人听了,方才叫侍婢接得行者手中经卷,行者化一阵风,影迹不见。夫人望空下拜,取经一看,乃是一卷《金刚经》,便供奉家堂,时时看诵。却说这疯颠行者是何人?便是那寺中捧茶,说谦之狡诈的行者,呼犬衔骨的疯魔,总是随密多尊者、未了普度的元通。他虽被印度国王焚化,阳神却也周游世间,他见国王宠幸崔、寇二人,那执事官说的许多分门散户孩童,都是那轮转的贪嗔痴等一派,吴厌、陶情等众脱生,恐引坏了这方僧人吃荤酒,破戒行,做出堕地狱的根因,故此屡屡显化度人。 却说崔、寇二人得国王宠幸,一个专恃威权,一个矜骄傲慢,朝臣大小无不怨怼。一日,二人正在靓轮天宫下来,到得府中,私说宫殿这等高广,科仪这般诚敬,却不见神人交接,恐王说道不灵。二人正议,忽然阴风晦昼,目不见人,只听得空中若忽声言说:“汝等当竭忠事主,正道安民。吾奉正教仙戒汝等以正,则顺而获祥,以邪则逆而受祸。赫赫正气,岂容汝等怙宠骄恣!”崔皓见了这光景,往内堂抹壁飞去。寇谦之听得这音声,把案一拍道:“吾自有法!”只见声止风息,依然白昼。崔皓进得内堂,见夫人在堂中讽诵经文,听得却是释门品第,乃问此经卷何自而来。夫人便将疯颠行者说话备道一番。崔皓哪里肯信,随把经文焚毁,叫投诸厕内。只见那火焰飞空,化作祥云西去。孰氏无奈,只得退归闺阃。后有说崔皓焚经、获罪根因果报不小五言数句,说道: 佛开方便门,演此直经宝。 见闻得受持,消灾增寿考。 奈何崔皓愚,偏邪信妖狡。 焚毁投厕中,造孽非轻小, 一朝宠幸衰,王怒槛车讨。 按罪投厕坑,道涂以溺搅。 自悔溺经因,伤心已迟了。 却说崔皓毁溺经文,造下无边罪孽不知,乃与廉之专寻僧家过失。一日,正相谈论在府内,忽左右传禀,有执事官王炫要见寇师。崔皓令其入。王炫参谒了崔皓,便以常礼相见寇谦之。谦之恃宠骄傲,心中不快,便问道:“先生顾我,有甚事情?”王炫道:“久闻师真除妖降怪,小官家有一怪事,只因山妻怀孕,临盆之日,夜梦四个汉子领着无数孩童,口里说道:‘把这孩子分门散户,都与人家鞠养。’便把一个丑恶的与山妻。山妻嫌其陋,再四拣择,哪有一个可观,不得已受了一个。生出来,果是丑陋恶像,如精似怪。如今却不吃饭食,专要荤酒。如无,啼哭不止。为此求师真鉴别何因,可有个法术惩治?”谦之听了,答道:“这事情必有根因,吾有道法,只是不轻易为人驱除。先生须是费百千金宝,建一个九转大大道场,方能知这详细,救解汝子荤酒啼泣。”王炫听了,说:“小官职卑俸薄,哪有百千金宝,望师直从简行事,也是莫大恩功。”谦之面允,王炫退去。谦之乃向崔皓说道:“执事官卑,傲慢见我,我以厚费难他,仍要查他家门产子果是何怪。”随画了一道符焚去,只见符使唤得四个汉子到来。谦之乃问王炫孩子事情。四汉齐齐答道:“我等皆前劫‘四里’,轮转未了根因。能乱正而却畏正,能导邪而复陷邪。”谦之听了,说道:“汝等我已知矣。只是昔日寺僧炎凉,今日王炫傲慢,行者两次弄疯作颠,来侵吾教,吾今本当用剿,只得留汝,报复那骄傲、炎凉。”四汉道:“我等也只因浑乱人情,重罚轮回异劫。今道师正当存正大光明,以修真教。不当以些微小忿,希图报复,甚失出家修行之体。”谦之不听,乃复问王炫孩子如何不吃饭食,专以荤酒免啼。四汉道:“师真既已知我等情由,只因王炫妻平日妒泼,他生产临盆,恶气上升,邪氛入念,梦寐不自悔改,产育自是怪妖。”廉之道:“吾且不治汝以邪投他,且令汝去把他邪陷。”四汉唯唯退去。却早王炫复来,泣拜谦之前,说:“小官无礼,望师真开宥。”谦之回嗔作喜,说道:“先生,莫非孩子有说么?”王炫泣道:“孩子连荤酒不吃,只啼不止。”谦之笑道:“无虑,我有一符,可执回宅,焚之自安。”乃以符与王炫。王炫依言焚符,其孩不啼,吃饭。因此,国人皆曰:“寇道师不可轻慢,国王且师事,况臣下乎?”“一符除怪,止却孩啼,真好道法!”纷纷嚷嚷,遍满国城内外。 哪知元通和尚屡屡显化阳神,一则为普度之已完、未结,已完的,是密多尊者前度化缘;未完的,乃达摩老祖四弹之教。四弹乃无言之秘,叫和尚一灵,作不了之因。却不知谦之道名虽大,而心地欠明,附和着一个偏僻挟邪的崔皓。元通和尚阳神虽遍彻有情,只可惜不能操轮转劫夺,挽回那狡诈心肠。这和尚苦了神魂,那邪的恣其心性。元通长者悯他异劫漂沉,有生居释流,不明禅戒;有长在道品,不谙仙宗。又见谦之、崔皓挟偏树党,仇怼空门,并那行者规讽,搅乱阃中,只这一种深仇,便成矛盾。无奈海岛真仙与正道蓬莱赴会,达摩老祖又面壁多时,那轮转冥司止据阴阳往返、善恶轮回,一死一生,不虚时刻。这“四里”哪管甚九流三教,六道四生,沾着有情,便迷其性。此时若不是圣人道治、仙佛阴功,妖魔怎生荡定!却说长安之西,山野之僻,有贼叛名唤盖吴。这伙人不知父母生身,当保首领为孝,王法严,宜安本份为良,苦被四孽转劫得这一派恶迷,导引得称兵为乱。可怜涸辙鲋鱼,自取糜烂,只是有道仁心,于兹甚悯。却说神元聘晋回还之日,魏地创寺之多,有道真僧不遭三途之陷,却也有万万千千。那更与“四里”为契的,却也有千千万万。这崔皓既师拜谦之,敬尊他法,便与释僧有如仇敌。神元是一个过世僧灵,怎敌见生官贵!且是被迷尘情之众,一灵难挽。如是因缘结构人世,便有一种幺魔小丑。这盖吴称乱山野,魏主兴师亲伐,当日传令三帅,统驭五兵,果是整肃的弓刀,犀利的剑戟,堂堂阵拥旌旗,烈烈炮轰天地。左列着崔、寇,僭拟军师;右摆着孙、吴,尽皆赞画。当下魏主传令中军,兵将静听约束。却传的何令?他传道: 兵战场中止尸地,王师所诛为不义。 勿恣掳掠劫民财,勿肆伤残将人毙。 可怜兵火到村乡,夫妻子母惊逃避。 割恩割爱哭啼啼,死别生离无解计。 家园田产且丢开,宝贝金珠难带去。 奔逃漫说贵为官,号泣难夸势与利。 愿尔枕席过王师,凯歌此去先得意。 却说魏主兴兵亲伐盖吴,传令五兵免恣屠戮,兵到叛贼即除。真也是义师所指,反侧自安。不想兵师住扎在一座大寺院相近,这寺院方丈却是神元通晋带来的茹荤长者。风魔戒谕不改,店肆警省不悛,留下业障,积出冤愆,却遇着统兵来的官员,叫方丈设席会客。方丈辞禀说;“僧房长素,不便治荤。”这统兵官有甚忌讳,便铺设酒馔,酒酣,推入方丈小门,逼近僧卧房密地,见有兵器陈设。再通小屋,一石磬傍悬,兵官击了一下,只见小屋门开,一个丫鬟出来,见是官员,即闭门入内,随把僧人扭到崔皓军前。僧人口口申冤。怎禁谦之在旁,指唆成案,启知魏王。魏王大怒,说道:“丫鬟之事,虽称冤,白诬犹可。陈设兵器,此明明与盖吴同谋为乱。”随命有司按诛寺众,执事官抄没僧人财产。见家家俱有酿具酒器,及州郡富家大户寄顿财物,不说万计,又为窟室藏匿妇人,又使崔皓之谗得以信王。乃进说王曰:“佛法虚诞,为世道害。况此沙门藏匿兵器,犯此大戮,宜悉除之。”魏王信崔皓之言,乃尽毁经像,芟夷长安沙门,回宫敕台下四方,命一依长安法,诏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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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寇恶报遭磨灭 忠孝投师入法门
话说魏王将颁诏灭僧,寇谦之上前谏曰:“臣蒙主公信重,感崔官长荐引,敢不奉诏!但西方实有圣僧,即臣教实有道祖。重此轻彼,恐非立教之意。”崔皓在旁说道:“寇师差矣!仗吾正,应合祛邪。不当互操两可。”寇谦之向崔皓私说:“司徒不可偏执太甚,安僧实所以固道,”崔皓只是劝王莫听。只见阶下跪着一人涕泣。魏王问是何人,左右奏说是太子晃见王。王问:“有何事奏?”晃曰:“臣闻西方圣人果是慈悲,救度众生,宣扬正教,供奉犹恐未尽一诚之感,况可灭乎?我王不可听信崔皓,有伤释教。”魏主只是不听。太子见谏不从,乃退与近臣计议,将诏书缓宣迟发,使远近寺院僧人预先知道,躲避为计。沙门因此多获救免,收藏经像,只是塔庙在魏地者残毁殆尽。后人有诗说道: 佛法原无厄,惟僧自召灾。 不因藏妇窟,怎惹祸根来? 清溪道人叹盛衰八句,说神元聘晋,僧寺太盛,乃有此衰。说道: 世事有盛衰,阴阳成反复。 倏尔春冬寒,忽然夏秋酷。 忧乐自何常,有余生不足。 惟有这光明,正大长生福。 却说太子晃谏王莫听奸臣崔皓之言,伤灭释教。这惹恼了崔皓,他乘着太子缓宣迟发,向魏主说道:“太子违诏,私与沙门交结。”魏主大怒,把太子幽禁起来,将欲赐死。太子果师事一人法名玄高,这僧却也非凡,能知过去未来善行妙法。太子事急,求救玄高。玄高曰:“王信崔皓之谗,祸及太子,皆因沙门被酒色,起衅非小。吾有忏法,能解救其难。”太子道:“忏法如何解难?”玄高曰:“吾忏名金光明法,能使王回心转意,自是谗言不入,其罪得免。”乃咒水献花,礼佛作忏,果然魏主夜至三更,梦其先祖责魏主曰:“太子仁孝,汝何听信谗言,疑害太子?若太子有差,吾当祸汝。”魏王惊醒,随唤群臣,说梦中先祖之言。群臣皆称太子无过。魏王乃释放太子,待之更厚。太子得免于罪,乃谢玄高。玄高曰:“太子罪解,只恐奸佞谗及吾僧,吾其不免!”果然,崔皓在府中与寇谦之讲论道法,崔皓问谦之说道:“师真,你的道法,吾见其外,未见其内。”谦之道:“信如官长之言,科仪经皆外也,修性立命却是在内真功。”崔皓道:“这真功如何修立?”谦之道:“此功非静养深山僻谷、炼精化气成神,如何能得?若是司徒,营营禄位,便见了也无用。” 二人正讲论之间,家仆忽来报太子免罪,崔皓听得京问道:“他缓宣迟发,是我奏王,怒他违诏幽禁着他,为何赦免?”家仆道:“闻说太子师事一个僧人,这僧道法甚高,能使王夜梦警戒,故此太子得免于罪。”崔皓听得,随差左右打听太子与哪个和尚谋免。左右探听的确,把玄高礼忏情由,魏王做梦事实,一一报与崔皓。崔皓大怒,随白知魏主曰;“前违诏书,私与和尚交结,暗行妖术,致令先祖托梦恐吓我王。若不早除,恐为大害。”王听崔皓之言,乃命执法官收玄高。玄高早已知觉,恰遇着太子到来,乃叫一声:“殿下,吾数当不寂,只是吾徒弟玄畅居于云中,离此六百余里,半晌如何得到?”正说间,执法官奉王命将玄高拿去。玄高到了法台,却跏跌而坐,那些刑具毫不沾身,闭目示寂。忽然一个和尚走至面前,泣曰:“和尚神力,当为我起。”忽然,玄高开眸,说道:“大法应化,随缘盛衰,盛衰在迹,理恒亘然。但惜汝等行如我耳,或恐过之矣。惟玄畅南渡,汝等死后,法当更兴,善自修心,毋令中悔。”言讫即化。众徒弟哀泣号呼曰:“圣僧去世,我等何用生为?”只见玄高现形云中,说道:“吾不忘一切,宁独弃汝?”众徒曰;“和尚当生何所?”玄高曰:“我往恶处救护众生。”言旋不见。崔皓既谗害了玄高,乃劝王尽释氏经像。王听其言,可怜沙门大遭屠戮。 却说元通老和尚神游八极,见沙门在远近寺院持斋修行的,被茹荤破戒的连累,都是那陶情等一班勾引坏教。他已知盛时如彼,衰时乃此,虽然都是不守戒的做出,却难道不动慈悲!云间见这戮僧光景,乃显神通,附灵于一个沙门,法号元会,名昙,振锡到魏宫门。魏主见了,即传武士斩之。武士奉令,刀斫不入。王乃自抽佩剑去斫,毫不能伤,剑微有痕如线。随令武士收捕,投入虎槛中,投入虎槛中,虎皆怖伏,不敢瞬目。左右请以谦之试之。王准奏,随召寇谦之入虎槛,虎即咆吼起来。魏主始大惊,延元会上殿,再拜谢过,送元会于近城寺中。元通老和尚阳神仍返清虚极乐,不提。 却说崔皓专恃威权,魏主太武以皓为监秘书郎官。一日,其僚属姓闵名湛,劝皓刊刻所撰国史于石,以彰直笔。皓从之,乃令工人刊石,立于郊坛,书魏先世事迹详实。往来见者咸以为言,国人无不忿恨,相与谗皓于魏主太武,以为暴扬国恶。太武大怒,使执法按皓罪状,崔皓惶惑不能对。乃执皓槛车,置于城南道厕,使卫士路人行溺其面,呼声嗷嗷,彻于道路。皓乃叹曰:“此吾投经溺像之报也。”尽法以处,仍坐收僚属百余人,寇谦之并坐。其党正要弄幻法逃生,忽然云端里见隐道真带着道童本智多人,道:“吾奉正乙驱除邪恶。”谦之求饶,说道:“小道也曾受图箓、崇正教。”玄隐道:“正为你假正入邪,坏吾道教。”道真说毕不见。谦之遂罹于崔党之害。后人有说报应善恶、祸福不差五言八句: 崔皓兴谗日,沙门被害时。 善有福善应,恶有恶神知。 经像何冤溺,科仪空受持。 寇崔遭业报,糜溃不收尸。 话说达摩老祖在清宁观,一心只要普度有情,演化本国。一日,却与弟子道副说道:“我本天竺南印度王子,出家修继多罗大法,今吾师已灭度六十余年,闻知震旦国众生,若被邪魔扰正,以及东土诸有情破戒毁教,吾欲自西而东,随缘度化,须是择吉日良时,辞别侄王,然后启行。”道副唯唯奉教。忽然见一人自外而入,见了老祖,哀哀泣跪于地。老祖悯其情景,乃问道:“善男子何为哀泣,卑礼师前?”这人说道:“小子幼失怙恃,长又无能撑达,欲报父母深思,无由可报。千思万想,惟有投拜佛门,做÷个和尚,报答生身养育。”老祖听了,说道:“一子出家,九祖超脱,固是善功。只是你父母望你生生继后,一入佛门,便守戒行,恐于继续有碍,反称不孝之大。”这人说道:“小子家有弟兄,或可为继,望祖师怜情收录。”老祖听他言辞正大,来意真诚,便欲收做弟子,但不知他意向可专不变,乃令道副以法试其心志。 道副领了老祖法旨,随向这人说道:“出家不难守戒难,你既要投托佛门,须先在厨房供行者之役。”这人听了,随走入厨房,劈柴运水,便问道:“师兄,你说出家不难守戒难。我想出家,是我一心要报父娘恩。发了这愿,就离了家园,到此观中,做个行者。挑水也不难,劈柴也不难,便是敲梆念佛也不难。却不知守戒难,守的何戒?怎便叫难?”道副说道:“出家人既入佛门,便要遵守禅规,坚持戒行,不饮酒,不茹荤,不淫欲,不偷盗,不妄念,不贪嗔。虽说五戒八戒,却也种种甚多。你若能持守,不犯这戒,便是真心出家。若是不能持守,一犯了这戒,比那在家罪孽更大。人心变幻,见了这种种淫欲易乱,所以说守戒难。”行者道:“我只是把报父娘恩的心肠,时时警省,说为何出家,为何又犯戒。师兄,你说这个可难?”道副道:“是,这却不难。比如劈柴挑水,还要费力。这持守戒行,只在这心一主定不乱,不费工夫,不劳力气,何难之有!”行者道:“师兄,我从今以后,只是存着这个心罢。”当时道副把行者这话向老祖说明。老祖道:“万法千缘总在这一点。彼既说言相合,可唤他来,收为弟子。”道副乃唤行者至老祖前,老祖道:“汝为父母出家,只这一念与那为生死出家的,公私略异。但由此入彼,进步更顺。今起汝法名尼总持,披剃随时,汝既知戒,当无变乱。”总持拜受,退与道副静室悟坐禅之理,习入定之功。后有赞总持出家念正五言四句说道: 出家为生死,谁为报亲恩? 知得身从出,总持一念真。 话说尼总持拜受老祖教戒,择个吉日,披剃为僧。清宁观僧众及地方善男子善女人,得闻喜舍,都来庆贺。观僧诸众遂建道场佛会。只见善男子中一人,向道副问道:“尼总持师父为父娘恩出家,我小子也有一种恩未报,不知老祖可收留做个徒弟?”道副答道,“善男子有何恩未报?”善男子道:“我家自祖到今,历过十余世,都在这村宗族同居,耕种的国王田地,代代不绝衣食、供纳钱粮。若遇着荒旱,便赦了免征。算计到今,田产日增,人口益众。只说我父母弟兄,享庄家丰年富足之乐,却也不知是哪个赐汝。往日有几个贼盗来村搅扰,一村性命几乎伤害。感得官长发仓给廪,招集兵马驱除,一时把些贼盗平服,我村得以安堵,大家小舍得保守了田园性命。这都是国王的深恩。我想受了这恩,要尽个忠心报国,我却又无官职,不如削发为僧,做一个报君恩的和尚。师祖若是肯收留,我小子情愿入佛门为弟子。”道副听了,说道:“你可谓不忘根本,真乃善良,待我转达祖师,与你说个方便。”乃向祖师把这善男子的话禀知祖师。祖师笑道:“遵守王法,勤耕田地,莫拖官府钱粮,孝顺见在父母,便是报答国恩。何必削发为僧乃为报答?”祖师正才与道副讲说,只见这男子双膝脆于老祖之前,说道:“祖师所言至教,只是弟子心坚于此,望乞收留。”祖师笑道:“也罢,汝心既坚,汝愿颇正,由此正愿入门,坚心向道,彼岸何难登到!”乃唤道副:“乘此道场功果,与总持一同披剃,起法名道育。”当日众心无不欢悦。后有赞道育出家心坚五言四句说道: 佛法无难入,端在一心坚。 师言皆至教,帝德实无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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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演化阿罗说偈 尼总持扰静赴斋
话说众举第一位尊者,问以何法试,只见尊者趺跏正坐,旁有一蛮奴侍立,有鬼使者稽颡于前,侍者取其书通之。尊者乃说一偈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书所通。 魔邪呈色相,荤扰静定中。 第一位尊者说偈毕,便问第二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合掌趺坐,有蛮奴捧牍于前,老人发之,中有琉璃器,贮舍利十数。尊者亦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舍利宝。 光中生觉悟,因以度诸老。 第二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三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扶乌木养和正坐,下有白沐猴献果,侍者执盘受之。尊者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献果中。 辞廉知供养,顿教地狱通。 第三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四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侧坐,屈三指,答胡人之问,下有蛮奴捧函、童子戏捕龟者。尊者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三指答。 明指在指端,大道从兹发。 第四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五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临渊涛抱膝而坐,神女出水中,蛮奴受其书。尊者以一偈说道:吾以一法试,于诸神女出。 两处试掸心,道心无言触。 第五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六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右手支颐,左手拊稚狮子,顾视侍者,择瓜而剖之。尊者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献瓜因。 昆弟既和合,总归爱敬心。 第六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七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临水侧坐,有龙出焉,吐珠其手中。胡人持短锡杖,蛮奴捧钵而立。尊者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法器内。 衣钵不相争,清廉出智慧。 第七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八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并膝而坐,加肘其上。侍者汲水过前,有神人涌出于地,捧盘献宝。尊者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献宝盘。 清流供祖饮,不受望外贪。 第八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九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食已扑钵,持数珠诵咒而坐。下有童子构火具茶,又有埋筒注水莲池中者。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沙老僧。 赠以宝瓶茗,灭却怪狞狰。 第九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十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执经正坐,有仙人侍女焚香于前。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执经地。 仙人侍女香,诵经解不义。 第十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十一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趺坐焚香,侍者拱手,胡人捧函而立。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见世因。 数珠作舍利,助化恶心人。 第十一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十二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正坐入定,枯木中有神腾出于上,有大蟒出其下。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前世定。 枯木有神腾,大蟒亦云性。 第十二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十三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倚杖,垂足侧坐,侍者捧函而立,有虎过前,有童子怖匿而窃视之。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度猛兽。 性善能皈依,人天可成就。 第十三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十四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持铃杵,正坐诵咒,侍者整衣于右,胡人横短锡,跪坐于左,有虬一角,若仰诉者。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云端内。 多保诵如来,免致伤物类。 第十四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十五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须眉皆白,袖手趺坐,胡人拜伏于前,蛮奴手持拄杖,侍者合掌而吾以一法试,于诸静定因。为解诸冤业,指明浅与深。吾以一法,于诸静定因。 为解诸冤业,指明浅与深。 第十五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十六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横如意趺坐,下有童子发香箓,侍者注水花盆中。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供花心。 童子发香箓,指明果报因。 第十六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十七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临水侧坐,仰观飞鹤,其一既下集矣,侍者以手拊之。有童子提竹篮,取果实投水中。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静中觅。 无言胜有言,为上乘第一。 第十七位尊者说偈毕,乃问第十八位尊者以何法试。只见尊者植拂支颐,瞪目而坐。下有二童,破石榴以献。以一偈说道: 吾以一法试,于诸佛会中。 荒沙流墨迹,福善助成功。 众尊者说偈毕,慧光遍照万方,神力永扶九有。照万方,众生仰福;扶九有,万寿无疆。各生欢喜之心,以成东度之愿,专视达摩老祖演化、三弟子随师功果。按下不提。 且说祖师在清宁观宇,一日出定,对三弟子说道:“吾观国度众生因缘情识,多被众欲交功,致使罪孽牵缠,吾心甚悯。今欲辞诸侄王群臣,往彼震旦国中,随缘而化。汝等当白王吾行之日。”三弟子唯命,白知异见王。王于老祖行日,枉驾来临,老祖因与王说道:“王当勤修福行,护持三宝。吾去非晚,一九即回。”异见王听了,涕泣挥泪曰:“叔既有缘,在震旦国非吾所留,惟愿不忘父母之国,演化事毕,早早回旋,免悬吾望。”老祖点首,当时辞别侄王及众宰职,离了清宁观宇,前出城郭,望东大路而行。王又具大舟,实以众宝,泊于海滨,听老祖泛海而驾。后人有五言八句赞扬祖师东行普度。诗曰: 佛子何因缘,而为众生度。 慈悲具提撕,有情生觉悟。 一觉悔前非,一悟知来路。 万劫不沉沦,人天一转步。 话说祖师法驾一动,人天欢喜无穷,邪魔乱性有正,尽在这慈悲普度之行,演化众生之愿。师徒出得郭内,到了一处郊外地界,只见一座寺院。道副上前观看,见那座寺门上悬一匾,大书“万圣禅林”。祖师进得寺内,参谒圣像,方丈众僧迎接师徒堂中坐下。尚有远送众等辞别回去。按下师徒在万圣寺住下。且说红尘扰扰,人心凿去本来;世事纷纷,邪魅偏来乱正。人若不坚持正大光明,以完生人大道,谁不被那邪魔引惹,丧了本来,迷了天性?小则灾疾相缠,大则性命不保。这邪魅岂能乱人?都是世人持守不固。 却说陶情、吴厌这些七情六欲,劫劫轮转,不分等等。世人投入心胸,便乱人智虑,引邪了崔、寇诸人,迷害了不明僧众。当时守戒的得缓宣逃救,犯戒的遭业障亡身。这些业障纷纷乱窜,仍要迷人。却闻得普度演化真僧东来,乃生计阻,哪知邪不胜正,魔岂敌真?邪正相并,如红炉燎毛,沸汤化雪,自取灭耳。祖师师徒驻足万圣禅林,傍晚各自习静。乃有一魔扰道副静中,道副见其人生得怪形异貌,手持书简,向道副说道:“我城外官长,为父母建延生大会,礼请十方僧众享三昼之斋,备一缣之赠。闻知师众道高德重,特遣小人持书礼请。”道副于静定功久,哪里听闻!这人书如电光一掣,他却端坐不动。魔见道副不理,即去祖师身前,但见祖师端坐,如太阳正照,阴霾哪敢近侵!却又去尼总持身前,持书也照前说了遍,只见尼总持虽是为孝出家,但未久入菩提门路,道心尚未坚真,只因请者为父母延生一句,便答了一声:“我等初出郭门,焉敢妄叨斋供?”魔道:“逢道场随喜,是僧家因缘;我官长以书简奉请,乃是敬礼真僧圣众。还有一等僧人,闻风赴会,,远路找来,受享斋供,饱上求饱,虽然似馋口饿眼,总是成就檀越善功。’尼总持一接了书简,动了赴会根因,那目中不见在堂端坐身形,惟有去赴斋的这一番情景,随这人行走,便问:“吾师父、师兄何在?”魔随答道:“已前行。”总持飞走上前,果见师与两个师兄先走。到得城外官长府前,只见一大衙门,威严整肃,左右列着长幡宝盖,正中摆着门对榜文。虽然是官府衙门,却乃道场佛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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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副论忤逆根因 祖师度续弦说偈
却说屋内走出两个妇人,手执大棒,口里乱骂道:“和尚家吃甚斋!方才素食内,是我们着了些荤油,你都吃了,仍要管人家闲事。却又弄甚手段,打我的丈夫?”向老口里便骂道:“恶妇无知,怎么毁僧谤佛,破人斋戒?幸喜长老都未曾动箸,天使你们掀倒了。”那两妇听得向老怒骂,便执棒要打,被道副念了一声:“善哉!”只见两妇棒随手落在地,二妇目瞪痴呆。向老见了,只叫:“好圣僧!好圣僧!”祖师乃向徒弟们说:“这事原不异怪,自有根由。我等且回寺。”尼总持说道:“不是静中阿罗尊者先有警悟,方才弟子举箸,被他欺也。师父,他家既有不孝之子、不良之妇,我等回寺,收拾东行去罢。”祖师只是不言,辞谢向老道:“老檀越当洗心自思平日冤愆,以至于此。我等回寺,再与你持诵焚修化解。”向老见斋已掀倒,几个凶恶悻悻乱嚷,好生惶愧,只得送祖师出门。道副乃对向老说道:“小僧见你这二子二妇恶生有因·。方才见他行凶,没奈何聊施道术,定住他身,却难造次开豁他心。若不解了这术,便是终年他身也不得动一步。”向老道:“这等忤逆子媳,便送了他也当。”道副笑道:“我师尊以演化为心,度脱众生为事,怎肯行霸道剿灭不善之人?你进屋叫他回心转意,便活得心,动得足。”乃在向老手心中,用指画了一个“顺”字,叫向老莫开拳,只叫他可恭敬二亲,皈依三宝,他如应允,把拳一开,包他定身即解。 向老依言,送师徒出路回寺,他却进门,只见二子尚立地不能展足,二妇犹然痴呆似醉。向老乃问道:“你们今后回心转意,不作凶恶了么?我请高僧吃斋,你却破他戒,又行凶打出堂屋,是何道理?你哪知高僧有道能法,定住汝等身体。方才说看我面情,不遣阴兵剿你。你如回心,还有法救;若是不转意,便定住你只到终身。”二子听得,慌惧答道:“依你回心转意。”向老听了他这一句,也不再问他如何回心,如何转意,把平日凶恶事情如何改省,便把拳头一开,只见二子二妇即时活动,依旧嚷骂起来,且说道:“好了,这几个和尚去了。”正闹吵间,只见屋外走进一个人来,却是二子母舅,见向尚正一家闹吵,他却不行解劝,也帮着向古、向今二子毁骂向老,气得个老者往门外走去。后有人说:“人家遇着这忤逆冤愆,当察其根由。有根由自父母使来的,能有几个似大舜圣人,孝顺瞽瞍。说道: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我身从何处生来,虽父母偏心,故意难我,到了个挞之流血,更要起敬孝,只等父母悔心。若是那不明白道理的,或为钱财,伤侮父母;或溺爱妻子,不敬父母;或好勇斗狠,以累父母;或因偏心弟兄姊妹,怨怼父母;或为自身口腹,欺骗父母;或为酒色邪非,不听父母教训,违背父母;或起坐颜色,傲慢父母。天下的道理古怪跷蹊,这等恶业便生出无端的祸害。那为钱财伤侮父母的,贫苦断然在后;溺爱妻子、不敬父母的,不作鼓盆鳏夫,定招责离逆子;那好斗与怨怼父母偏心的,越使父母嫌恶,致入法网,蹈罪不赦;为口腹欺瞒父母的,多生病,食不下咽;那下听父母教训的,为非多犯,王法不饶。还有一等,过于和睦,父立子坐,为他事迁怒,见佼母颜色尤厉,不即改容和悦。这一件道理不明,使父母心情不快。一或致父母不快中生出灾疾来。这段根因,为恶不小。这皆是为人子的,爱己身不孝养的过恶。”后有劝人警省,如清溪道人五言四句诗说得好: 父母我前身,我身父母后。 欲肥我后身,安把前身瘦。 却说祖师同三个徒弟,回到万圣寺中,众僧接着,道副把请斋未吃,向家子妇凶恶的事,说与方丈僧人,甚责二子不孝之罪。众僧说道:“向古弟兄不孝,理法难容。只是其父有以使然,事无足怪。”道副道:“其父何以使他不孝?”僧人答道:“向尚正这二子,乃前妻所生。只因前妻弃世,续娶后室。婆媳不睦,生出这一种冤孽。”道副道:“此情果是其责在父,为子的也当委曲和顺。”僧人道:“二子两妇,当后母未娶之先,却也极孝。如今凶恶异常,亲邻劝解,官法警戒,都反做仇。”道副道:“我师尊以度化前行,见此逆理乱常,必须要降伏了他凶恶根因,消除了这忤逆业障。”僧人道:“比如师父要劝解他父子,还当在哪个身上究正。”道副道,“于理法只当究子正媳。”僧人道:“有何理法究正?”道副道:“子不顺亲,法所不赦。何必论父母有不是使然?只就他不得亲心,便该罪死。若论以理究正,便是生母弃世,父续后母,人子有父母之义,安可不循义孝敬?纵遇着妒恶不贤,专在这为子的感格。若是子有一片孝敬真诚,蹈汤赴火不辞,那为父的娶了后妻,难道忘前,不顾其子?子再孝敬不违,这其中便积出无量福祉,家门自生吉庆。若是子不明理,怨父继娶,再加继娶妒恶,或生有己子溺爱,或唆使子父不和,或姑媳不相亲爱,再加不贤媳妇怼公怨婆,丈夫易听,或带前夫之子,侵克后夫财产,为子的正当合忍逊顺,更加和颜喜色,亲爱过于平常。乃若理法不明,多起忤逆,子媳无钤治长上之权,却有干犯违拂之事。人伦既逆,家道岂昌?、所以还当究正于子。”道副与僧人正讲论一派道理,只见向尚正老官长来到方丈,先稽首圣像,随稽首祖师,后谢罪三位高僧,说道:“老拙正为家门不幸,出了这顽子恶媳,冲撞列位师父,罪过万千,求圣师慈悲开赦,仍求度脱。但不知这种冤愆可得消释?”祖师只是不言,合掌道一句“善哉”。向老再三哀求,祖师但云:“问吾弟子。”向老只得请求道副师解化。道副乃对向老说道:“老檀越,你这事情莫怪其异。实有根因。当初你先室弃世,身既有二子佳媳,正当因其孝以正其伦,谁教你断弦再续?世间断弦再继的,第一无有子嗣,只得娶一继妻为传代计。或中馈乏人,房栊缺侍,不得已寻个铺床叠被之妇。你岂不知续娶情苦,补房事难,守义贤夫良妇,宁甘鳏寡。”向老答道:“师父,你出家人哪知我俗家闺阃中情苦!当初前妻在,中馈有人,衾枕有伴,裳衣饮食有条。前妻弃去,百事关心,虽有子媳之贤,却少闺阃之助。没奈何寻一继室,谁知生出这番怪异!”道副道:“老檀越,你说怪异,小僧却说是平常事理。比如娶得继室是个女子,你以老年纳个幼妇,纵贤也知半世孤孀,不贤便生嫌忌。只这嫌忌中情节,或与老夫不合,或与子媳为仇。孝子顺孙,能有几个爱敬!人伦多从此坏。若娶个再醮,他两夫较量,其中爱憎偏多,一旦拂意,就里机关难测。再加前妻子媳,少有不顺其心,嫌隙易生争竞。世间多少佳儿佳妇,为此更变了孝顺初心,做了个不明道理匹妇匹夫,以造下逆天犯法之罪。其初原为闺阃有助,到底反成了不幸家门。愚哉,莫此为甚!”向老听了道副之言,合掌道:“师真说的,真是慈悲方便,法门至道。老拙句句明心,言言合我。只是事已到此,悔交迟矣。求示一个解救功德,把子媳仍复善良,不再凶恶。便是这继娶的,也叫她安常处顺,使老拙免得气恼,除去病根。”道副乃向祖师合掌长跪,道:“望乞吾师大垂侧隐。”祖师闭目坐久,闻得徒弟侧隐之言,开眸又见向老亦拜求度脱。乃说了四言四句偈语。说道: 续弦续弦,勿听其言。 无伤子妇,亲友宜贤。 向老听了祖师偈语,如镜照衡平,陡然心地朗彻,气宇和平,忧容变作喜色,病体顿复精强,谢了祖师师徒,辞别众僧,到得家内。只见二子二媳与那外来的人,气尚不平,恶狠狠的问道:“老没正经与和尚议论我等不孝,那和尚不是执法官府,诉冤究罪我等。”向老嘻嘻笑道:“这和尚却不是平常僧众,乃是国叔圣僧,有缘震旦国中,欲东行演化,度脱有情众生。方才我受不过你等气恼,寻他求个解救,他师徒如此如彼讲论了一番,总说是我不明道理,做了个听信继娶之言,伤害了前妻子媳。我想那高僧四句偈语更是明切,他道一末句‘亲友宜贤’。我想人家亲友贤德,也劝解几分。比如继娶的有人唆使,致生嫌隙。再加丈夫听信谗言,果是把孝顺子媳多有变作忤逆儿郎。我如今听了高僧之言,便解了我平日之忿。”向老说罢,往屋内飞走。只听得在内声声叫继娶妻室:“好生和睦人家父子,安静老幼家门。”这二子听得,乃对舅氏说道:“这等看来,方才是我二人无礼,也不曾听那和尚们说些甚话,便造次打出来。若据我父方才言语,果是高僧。我二人合当去寺中探望,也求个方便解脱。”舅氏也道:“我既是亲戚,须问个如何是贤。”只见两妇说道:“我方才不当暗置荤腥,破了僧戒,罪孽怎消?也当去忏悔。”一时各生欢喜,到得万圣寺来。却说寺中众僧,见祖师师徒演化普度有情,不讲禅机微妙梵语,专讲人伦善恶根因。也有向道的,执经问难,祖师句句开发其疑。也有随喜的,就事论事,徒众宗宗指明善恶。这方丈众僧便设个道场,请祖师登座演说上乘法宝。祖师道:“何必费此一番唇舌劳扰,满眼空花。鉴悬堂庑,往来任缘,照人无私,彼此随觉。”祖师说罢,众僧依言静听。当时四方善男信女,却也随喜甚众。只见向古、向今同着舅金氏,入得寺门,见了祖师跏趺坐于殿侧,众弟子侍立两旁,他三人便稽首师前,拜谢前非。祖师只是袖手,笑容不答。向古又参礼三位高僧,彼此各各相答。只见向古开口说道:“师父,我方早轻妄触犯,罪过万千。师父们有所不知,只因我父丧了前母,继娶这后母,甚不是贤,搬唆是非,惑乱我父,计害子,凌贱二媳,还有说不尽的不仁不义之处。以致我二子气忿不过,也顾不得违了些人伦道理。”道副答道:“善人,莫要伤害了纲常伦理,造下了逆天罪孽。三父八母之义要知,五伦一孝居先为重。岂不知舜帝事亲,呼号大位泣;文王大圣,视膳问安。二位善人,你当尽子道,莫要伤了二亲。若是伤了亲心,王法自是不容,幽冥岂无鬼责!”向今便说道:“师父,你出家人只晓得说现成美语,那舜帝文王,都是圣人天心。我们凡夫俗子,度量窄狭,父母既偏心,不念我等是他前妻遗爱,我等难道甘受这后娶的欺凌!一时冲撞些儿,他便百般唆害。其实含忍不过,以致如此。”尼总持听了道:“善人,你二位为亲某蹈不孝,小僧为报恩出家,只说如今事势到此,你要一家和睦、昌盛为好,还是要一家吵闹祸害为好?”向今道:“我等岂不愿一家和睦昌盛,只是他为父母的心肠偏狭不好。”尼总持笑道:“善人差矣!不必论如今彼此成隙,只说你母弃世之后,子媳若孝,仿那问安视膳的心情,莫使你父忧中馈之无人,房闱食息之无托,他便也不思续娶,以忘前姻之好。只因子无问视心情,便起了续弦之意。”向今又说道:“不欺师父,我弟兄从来也孝,谁叫他娶了这继母不贤,唆使一家不睦?”尼总持道:“且问善人,你父继娶她入门时,难道她便起了个不贤的心肠,唆使你父子?她初见你二子二媳,何等爱厚,必是你们存了一个晚继心肠,不使出个孝敬实意。古人说得好:“亲娘为儿搔秃,血流满面,人见了说爱之也。若是晚娘,人便说妒。看这根因,还是善人弟兄不看她始初入你们待子媳之意,嫌以生嫌,隙以生隙,浸淫以至于此。依小僧之言,回家乘你老父悔心,急行顺母孝道,你母若不回心转意,报应却又在她也。”向古、向今听了拜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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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5-11-30 06:27
度向氏一门复孝 化郁全五子邪心
话说向古三人得了圣僧度脱,不独反逆为孝,心情便正大起来。出了寺门遇见许多妇女,老的、小的,丑的、俏的,那小的执扇遮面,这老的捧烛拈香,可怜那丑的无人顾视,独嫌那俏的偏惹人观。他三人便道:“是谁家没礼义男子,放纵闺门妇女外游?有这等不知羞妇女,借口烧香,庵观混杂。虽然是释门,清净慈悲,普度善男信女,只恐藏奸导欲,引惹市井无赖顽心。女菩萨有这善心,何不守妇道,不出闺门,在家堂焚香拜圣;何必瞒丈夫,信僧尼,入寺观,出身露面,见像焚修!清白世家说无,恐有村乡小户,传引偏多。”他三人正说,只见这些妇女中有两个乃是向古弟兄妻小。妯娌二人,见了丈夫,便问道:“演化高僧在何处?”向古答道:“在殿上。为何你二人到此?”其妻答道:“昨见公公回家,回心转意,说了一篇好言好语,都是这东度师父劝化他的。我想这僧人定是高贤圣众,我们前怪公公请和尚来家,说我们不孝,故此把素斋内放了荤腥。谁知他不举箸,天使给你们掀倒了。今日乡村奶奶、大娘,传说万圣寺有高僧演化,故此我们来瞻拜烧香。”向古三人听了,说道:“你为何不同婆婆来?这便还是你等不孝。”二妇道:“我们与婆说,反被她说了几句没好气的言语。”三人道:“圣僧在殿上,你们既有村邻伴来,我们且回家劝母,也来随喜。”舅氏道:“你我方才讲妇女不可出闺门,却怎不叫二媳回家,任她们进寺,还要回家劝母来随喜?”向古笑道:“二妇即回心信佛,已来寺内,且就她这好意。万一高僧再有开度她们好言语,从前罪孽或可消除。我们回家劝母,他系老人家,便出了闺门,也无甚大过。”向今笑道:“千载难逢高僧圣道,只要我们父子们跟从出来,以免嫌疑。”三人回去,两妇同着众女人到了正殿,瞻拜圣像,便走到殿旁。见几多男女,来来往往,观看祖师师徒。二妇上前合掌深深拜倒,口内念佛,忏悔前愆。道副却认得是向在于家执棒打出屋来的二妇,便对尼总持说道:“化转二妇之心,便是他一家之幸。”尼总持道:“这理真当,人家每每忤逆公姑,唆使不明的汉子。若是汉子贤孝,不听长舌妇言,世间哪有说公道婆,背前面后搬是非,唆男子,还是个良妇。为丈夫的,只是一味不听,把那偏心溺爱私情,做个光明正大道理。”道育在旁也说道:“人家三代五代积出富贵儿孙,都从此造。”尼总持道:“哪里等三代五代之后,只说眼前,一门欢庆,灾害不生,妇女产育无难,丈夫家道兴隆,皆出于此。”祖师听得,开眼说道:“徒弟言,太迫切了。”当下二妇只是磕头,众妇个个称道好言语,起身出殿门而去。后有赞扬汉子莫听长舌一篇道: 切莫听,切莫听,是非都是妇争竞。 说长道短汉遮拦,枕边耳内何时静; 数公道婆骂小姑,吵邻聒噪亲姻听。 败家门,夫不幸,听了是非乱了性。 多少不孝出此门,多少不义由斯径。 听了不辨惹官非,听了果是生灾病。 身家苦是行得正,除却忠言俱莫听。 话说二妇听了师徒言语,个个自思,悔想己身不是。回家把这好言,你劝我,我劝你。就有邻家妈妈娘子,说向嫂不当才悔公婆。这二妇省悟,便去孝敬晚婆。却说这晚娶婆子,果然初嫁入门,见前妻子媳虽也贤顺,只因此小拂意,当自想不守前夫之节,失身再醮鳏夫,百事含容忍耐,以图过个平安日子。乃有心情强狠的,说我是母,我是婆便欺凌子媳;遇着那道理不明的,道他是晚,他是继,不忿生嫌。后夫忘了前妻遗爱,只要后娶心欢,偏听成隙,日长岁增,真乃家门不幸。贤的做了不贤,顺的成了不顺。妇人家水性积了些,无处解散闷气,多少染了些没来由的疾病灾危。向家晚婆子正是这宗根因孽障,自揣不明,积忿成病。却得向老闻知祖师东行普度,请斋解救这怪异,谁想子妇又不明,闹吵这一番。费了师徒唇吻,化解得一家复旧欢好。这婆子见了向老,来说些好话,二子一舅又来问安,两个媳妇双双悔过前非,都借着和尚的良言,圣僧的劝解。这婆子一时也悔过更新,心和意快,疾病安愈,梳洗起来,也去会两个尼姑道婆,往寺里忏罪保安。向老好生欢喜,忙备,香烛币帛,跟随婆子到万圣寺来。哪知向老平日一家父慈子孝,只因他既有子媳,又复续弦,除了这淫欲根因,便惹了那王阳辈阴中搅扰。他这辈怕圣僧东度,人人崇信正道,不得遂他迷乱人心,乃遇着事机暗生魔阻。却说向老同着婆子入得寺来,她不便上前谒圣,乃叫尼姑引着婆子,近师前瞻拜。祖师知基为向老续娶,酿成这一种根因,乘她悔悟前来,乃说一偈道: 前节既失,后悍作祸。 自不忍心,于人何过。 婆子听了偈语,哪里知道?只是合掌望着祖师拜礼。同着尼姑道婆出得殿门,把偈语念与向老听。向老却明白说道:“高僧偈语,只要你忍耐免灾,把你与二子、两媳从前以后是非过恶俱消释了。只照你初到我家看待子媳的心肠,便无气无恼,那疾病也不生。”婆子满口答应。向老一心欢喜到家,一门仍旧和好。却说人生五体,有个“三尸”魔孽。这三尸不喜人镇静长远,专一鼓弄人作孽为非,凿丧天真,所以修真悟道之家,屏却三尸之魔。世间好事,他使的人不去做,便是那七情六欲,种种邪魔,都依附人心,弄得人七颠八倒,他才遂意。却说王阳辈混迹世间,分门逐类,结构在那不明道理人心。这向家一户,都也是他。今被圣僧点化了,他这些业障,计议道:“世间有正原无邪,有善原无恶,只因人心不古,已生出我等,既有我们,怎肯容他?这僧人一念要演化度脱人心,从了正道善行,必然福寿资生。我辈怎得容留,把世人愚弄?”这些业障,乃就乘着国度中寺院远近,不明道理的愚夫愚妇,使作的那好货财、私妻子,不顾父母养;使作的那博奕好饮酒,不听父母训;使作的好勇斗狠、惹祸生非,连累父母伤;使作的那作恶犯法,把父母身体发肤毁;使作的那违和迁怒,不把父母柔声悦色待;使作的那为利为名、争忿轻生,为父母忧。种种愚夫,不孝之罪滔天。还有一等愚妇,被他使作的偏爱子女,应孝公姑;使作的妒夫纳妾,老至无儿;使作的咒公诅姑,中馈不洁;使作的偷馋抹嘴、暗地藏荤;使作的在家不奉母仪,出嫁不听婆教,般般恶孽。虽说是“三尸”鼓噪,总是这七情六欲吴厌辈附和。因向尚正父子婆媳复旧孝顺欢好,一门兴旺,六畜滋生。这种种男女,有闻知度化的,恶念不悔,反生讥诮;也有误遭邪惑,一念省悟的,到寺超脱,望求释前非。 祖师于静室中,慧光普照,洞知这不齐情由,乃向尼总持道:“徒弟,汝为父母出家,不当完一身之孝。若能弃此善行,普及一切众生,同归正道,功德无量。”尼总持领了师旨,乃向道副问道:“师兄,这善行如何弃满?”道副答道:“可度化的,须要言说;不可言说的,须要法力。师弟自揣近来道心善行,积成法力何如?若尚浅,当仗佛祖慈心方便,赞成功果。”总持道:“我知师兄道力弘深,仰仗扶持。” 二人正说间,只见许多善男信女,到殿中瞻拜祖师,纷纷杂杂。一个老汉说道:“闻知师父度化向老官长,父子婆媳悖逆复孝,老汉却也遇着这宗怪事。老汉夫妻两口,生了五子二女,也无一个孝顺。若是师父慈悲,救正他们,也似向家一般改悔,老汉夫妇定然厚备金帛酬谢。”总持答道:“老善人,世间凡事有因,譬如地中布种,种豆出豆,种瓜出瓜。你前辈祖父,恐有失了孝顺的,后代定然生出不孝不顺子孙。”老汉答道:“先世无有这样祖父,便是老汉也不敢夸口。”总持道:“为何不敢夸口?”老汉道:不是夸口,我老汉为子时,父母在堂,师父听我说: 父母在,不远游,戏彩斑衣解忧愁。 饱食暖衣供早夕,不气和颜声更柔。 这孝敬,在心留,少有违拂独自尤。 只愿双亲心喜悦,福寿康宁到白头。 老汉说了笑道:“师父莫怪老汉夸口,其实祖代传来并无不孝的。”尼总持道:“世间怪事,多从积恶中来。只恐老善人祖父积来过恶。”老汉道:这也不敢欺瞒,我祖父——都积善,不行恶,代代务本不逐末。 无有奸盗与邪业,宽厚居家常守约。 不趋势利与炎凉,安分守己为生活。 老汉说罢,尼总持道:“据老善人说来,祖父都行善,无有过恶,宜子孙代代孝顺。今五子二女无一个行孝,想是老善人溺爱不明,未得孝子之方,纵放他的良心。你莫知他恶,这却难劝化。教训已迟,其实在老善人,修省也无用。”老汉道:“师父,如今仰仗道力,与老汉做个功德,使他们悔过前非,也见佛法无边。”尼总持道:“善功德力固可感化,将来只是转变得你五子良心发现。我佛力不设怪诞,不行成令,顺善心自然,成就菩提已耳。”道副听得,乃对尼总持道:“师弟你答老汉之言,虽是一团至理,却只是收拾已坏之人心,不得不行个激浊扬清之术。比如雷霆惩恶,天道无私;五刑禁奸,王法不赦。若只拘于我释门慈悲方法,一听其白化,只恐那幼失教训,执恶坚意不回的,却怎生觉悟他悔改?”尼总持听了,哪里有个主意!两只眼只看着老汉。老汉乃自袖中取出宝珠十数颗,奉尼总持说道:“师父,你定是能教诲我子女转心改意,有道法的。愿以此珠奉献。”尼总持见老汉手捧着宝珠,却又把眼看那右庑,见第二位阿罗尊者合掌笑着,傍有琉璃舍利之光,乃生觉悟,便向老汉说道:“小僧们为生死出家,一切世法金珠宝贝俱以尘土视之,受此无用。老善人何不把这些宝珠分给你子女,世间父子分颜生出那违拂情状,多系财帛爱多竞少。”祖师听得总持说出这两句,便睁眼看着那老汉,道了四句偈语说道: 种惠生爱,种施生因。 为失爱施,何不反惠? 祖师说偈毕,依旧闭目端坐。老汉哪里知解?只求师父超脱他子女回头转意。道副说道:“老善人,我师尊说偈之意,也叫你回家分布些金宝与你子女,他自然孝顺敬爱你。”老汉道:“实不瞒师父说,老汉庄田地土也不少,金银财宝也略充,,每每分给子女,反惹得他们怨怼,毫无逊顺,每每干犯我老汉。”道育在旁听得笑道:“老善人,此情易测,人心无有厌足,易起争端,只恐你分布不均,偏多偏少,得少便僧。若是有教训,知道理,安分受惠,方且感父母之遗爱。若是失教诲,不明理,争多嫌少,便生起不均之怨恨。”老汉道:“我从来公平,哪有偏多偏少。师父总是你说得好,人心无厌足。又且少年失了教训,他个个不明白道理,如今酿成了个忤逆的性情。欲要呈明官府,只恐王法不宥。他却反说我老汉不慈。”道副说道:“老善人,你请回家,我小僧亲来拜探我五位善人。”老汉大喜道:“老汉姓郁名全,家住地方,就呼做郁全村。师父若肯降临,当齐相候。”老汉说罢回家。只见五子已有人说与他道:“你父在寺与僧人备细讲你弟兄不孝事情,却也一问一答,都有道理。”五子听了,个个生嗔,说道:“我等有何有孝之事?与和尚家讲甚道理?”他这五人,心胸都是那邪魅鼓弄,三尸魔倡,一个个忿恨起来,直奔到寺。只见殿上:香烟云绕,钟鼓声敲,圣像庄严,高坐莲花宝座;僧凛肃,分诵海会经文。‘傍列着一十八尊阿罗汉,位位金身;背坐着五十三参观世音,活活菩萨。两庑廊塑十殿阎罗,一山门排四金刚圣像。护法执杵降魔,弥勒开颜笑世。笑的是,忙忙愚俗堕红尘;降的是,昧昧邪心沉苦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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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5-11-30 06:27
执迷不悟堕酆都 忤逆妖魔降正法
只见为首的一个答道:“我们弟兄五人都是郁家老父所生,第一名富,次名贵,三名福,四名禄,五名寿。”尼总持听了,便合掌道:“善哉!善哉美名!都是轰轰烈烈奇男子,怎么使老尊不得全享五位之爱?”只见郁富开口问道:“师父何故发此言?想必说我等不是。便是这寺内,你哪知我父母一般生出我五人,内中又无一个乞养外来不明之子,每每偏心不均。比如有几许金宝,你多我少,说几句言语,你是我非。又不是老人家颠倒,又没有甚谗佞刁唆。我弟兄家常或有一句两言冲撞他老人家,便说我们不孝。”尼总持听了道:“下列位犯了逆天大罪,却怎生解救?当即向佛前诚心忏悔,归家孝顺父母,只恐从前罪孽还解救不得。若再迟时日,便堕入一十八层地狱,受诸苦恼。”只见郁贵听得笑道:“师父,你僧家专说没对证、费思想的话,地狱何处?苦恼何罪?只讲个眼见的,方才可信。”尼总持道:“见在的便是王法,你若忤逆了父母,一字入公门,五刑凭受用。这便是眼见的苦恼,有据的地狱。”郁贵笑道:“不瞒长老说,我郁贵,也有个小小前程,我父母便怪我不是,却也不送入公门;便是入了公门,五刑却也免加。”尼总持听了道:“先生既是有前程,难道不求前程进一步?这个方寸被这不孝坏了。又恐不能前进,挨时日过了。倒退几步,那时公门也入得,五刑也加得,悔是迟了。”郁寿在末坐听了,笑道:“长老,你说挨过时日,到了前程退步,那时人已老迈,公门五刑也入不得了。”尼总持听了,把眼看着郁寿道:“善人,你可知仁者寿?你心术既为干名犯义,伤坏了这仁,安知可能到那老迈?”五个人,你一言,我半语,空费尼总持讲说,都是那邪魅盘据在心。道副见这光景,深知难以口舌化。乃向十殿阎罗圣像前把手合掌,道了几句梵语,这五人见众僧顾左右,言他事,乃笑语离了寺门回家。时天色已暮,五人越走越远,迷失路境,不觉来到一所大衙门前,他五人抬头一看,但见: 门楼高耸逼云霄,阶砌坦平铺玉石。 户拥金钉和兽环,槛横铁段如蛇直。 兽头飞瓦出千条,鹿角横木围三尺。 牛头左列做公差,马面右边为皂隶。 寒风冷冷似人号,阴气霾霾不见日。 他五人心下慌疑,进前不敢,退后不能。回头一看,那里是原来之路,左右又皆大水汪洋,只得坐地,彼此商议。郁富向郁贵说道:“兄弟,都是你向僧家,不信公门,这却明明公门,只是我等如何到此?”郁福也说道:“阿兄,都是你说地狱何处,这莫非是地狱?”郁禄也说道:“阿弟,都是你说老迈,这却是老迈的行境。”五人正说,只见十余个青脸獠牙鬼使赶将前来。一个喝道:“你们要老迈不走这行境,何不早念救苦慈悲世尊。”一个道:“家中也有两个救苦世尊,便是肯恭敬念他一声,也不得到这境界。”郁富乃问道:“列位,此是何处?你们却是何人?”鬼使道:“此是阴司,即名地狱。谁叫你干犯双亲,蹈了逆天罪过?我们奉勘问冥司,特来提你。”说罢,两个押一个,绳索牢拴,扯拽前走。郁富乃泣道:“鬼使哥,我平日虽有一两句冲犯父母,却也无甚大过。”鬼使怒道:“人子见父母面上略带些不和柔气色,便入了不孝之罪,还说一句两句冲犯言语。”郁贵也泣道:“鬼使哥,纵我有一时误犯,却也念微末前程,放松些绳索。”鬼使怒道:“若说愚俗凡夫,不知误犯,还可哀悯;你有前程,故作误犯,该罪加一等。”那绳索越扯得紧。郁福也泣道:“望赐宽些,多奉些金宝。”鬼使大怒道:“汝等正为心地不明,父母弟兄分上,重利不顾义,被这金宝陷害,却又来愚弄我等。你哪里知道,我这冥司,金宝无用。”郁禄问道:“鬼使哥,怎么说金宝无用?世间烧钱化纸,却在哪个项下?”鬼使道:“这都是生入耳目,敬祖心赐,代代不忘。先世借冥资表这敬念。若是冥司有用,富家到底是富,贫鬼到底是贫。且要这金宝买值何物?为人子的生不肯舍金宝供养生身父母,死后焚纸,金钱何用?反造了恶孽。那佛祖要你这金宝也无用处。”郁富道:“依鬼使你说来,这金宝冥司无用,世人便不当焚修。”鬼使道:“汝愚不明至此,世人敬天祀祖,只看你心,不问你宝。你心无宝,不将出敬,故存你金宝玉帛。” 五人听了,心里略明。被鬼使扯拽,入了大门,走到一所官厅去处。抬头看厅上,有大粉匾,上写着“勘问冥司”。五人伺候一刻,冥司掌勘问主者登堂,鬼使押了五人,阶下跪着。司主取文簿一看,大怒起来道:“扶持乾坤,振扬世教,专在五伦。这正大光明道理,你等如何背乱?当押入十八层地狱,与他备受孽因,轮转到畜生之道,历劫不饶。”主者一面叫左右,押他五人下地狱,一面却把簿子点名,叫一声:“郁富,你为何只念货财,不舍养亲?粉骨碎身,不足以消这恶孽。”郁富答道:“小人念货财是真,却也未不养亲,朝鱼暮肉,也曾供父母,如何不舍?”主者道:“你供亲,实为自供。虽比那不供的罪稍减,但曾款客,以剩残之食食亲,致父母少有不豫之色。此与不舍养亲何异?”叫左右押去。郁富又辩道:“处家之常,即以款客之余养亲,胜如不养。”主者喝道:“你非贫子,安效家常?不敬之罪难恕!”叫左右押他入酆都地狱。却又点郁贵,说道:“你为何只知求名,不知荣亲?馘首刳心,不足以偿这恶孽。”郁贵答道:“小子求名是实,名尚未就,如何荣亲?”主者道:“你求名之念,一派要高官厚禄、治产荫子心肠,何尝念及荣封父母、尽忠君主?”郁贵又辩道:“小子虽是有此心,却也未尝到此地。比如到此地,荣封父母自是有的。便是尽忠君王,也须成了名位。难道名位未成,便责我不忠?”主者喝道:“人世遗孝于忠,忠臣出于孝子之门,你立心未入孝道,自知你扬名,不入忠公。这罪也难饶。”叫左右押入酆都地狱。却又点郁福名,主者怒道:“你欲安逸,劳苦二亲。”又点郁禄名,主者怒色道:“你欲肥甘,不行视食具膳。”又点郁寿名,主者犹色未解愠道:“你欲免三灾九厄,为何不行问安侍疾?你这一行人,只图为已,不念生身。殊不知你爱富得贫,要荣反辱,只因不孝所招。不但利未得,名难就,这罪孽,倒天河难洗。”叫左右把这五人押入酆都,再察轻重,分派地狱。左右正才把五人绳索捆起来,只见吴厌、陶情这一种冤缠,齐齐跳跃出来,欢天喜地说道:“送了他们下地狱,我们又去世间,另寻别项。”正说间,只见半空中来了一个僧人。众人看这僧人,如何色相: 头戴着一顶毗卢帽,身穿着一领锦襕衫, 脚踏着一双棕油履,手捧着一只椰子瓢, 口念着一声弥陀佛,眼看着一起作孽人。 这僧人看着押解的,叫一声:“且慢!”众押解只得暂停。僧人向主者稽首,主者立起身来,拱手道:“圣僧何因到此?”僧人道:“小僧从师东行普度,暂寓万圣禅林,前化向氏一门为孝,今度郁宅诸子回心。只因他偏执不信阳因,故此陷入阴果,但念未离正觉之门,且恕他尚昏之业,与他个自新正路。”主者道:“阳造恶因,阴陷恶道,毫不差忒,救所难癣。可恨他一种恶根。正在此押解他酆都,遍历阴山背后一十八层地狱,圣僧何得来说方便?”僧人道:“司主固乃阴间执法,但吾门以慈悲为主。即如司主仲尼,不为已甚,有过许令自新。郁氏五子虽犯弥天大罪,其实也因其父未行教训,当年溺爱不明,故纵其恶莫知。他哪里晓得人间世为父母的,未曾临盆,其子尚在七八月间,便有胎教。为父的或歌诗诵书,向妻说些五伦道理,那子在腹,母听他也听,气备混沌中,便生出一点灵觉,所以生育出来,十有八九聪明秀丽。若是为夫的荤酒终朝,淫欲彻夜,腹内黯黯不明,一团血肉生出来,多是顽钝愚蠢。及生出来,三六九岁,不令他从师习礼,终日与他放荡嬉游。义礼不明,谁为孝子?或有孝子顺孙,必是他父祖积德,冥冥善功所召。若无积德善功,万万无有好子。还有那不肖的生将出来,连累祖父灾殃气恼。”主者听了,拱手说道:“高僧之言,真如金石,且请问好子如何?何为不肖?”僧人答道:“勤俭攻四民之业,荣亲耀祖,便是好子。博弈为非,倾家荡产,便是不肖。这不肖,便是不孝。”主者拱手:“善哉!善哉!信如高僧之言,今看佛面,且免他押解地狱。这地狱中,都是不明那正大光明道理的,我阴司也不愿设此以待不肖,只是他自作自投。圣僧若肯一概慈悲,方便他们,超生出世。”僧人道:“慈悲方便,是我门中宗旨。只是司主这地狱中,都乃已结证发觉,情无可矜,法所不赦,难以一概度脱。”僧人说罢,只见陶情这一班业障,齐吆喝起来,道:“和尚家,不去自己修持个见性明心、历劫不毁的大法,即来这里说人的孽根,管人的闲事,把我们弄送的冤孽、结构的窝巢提明说破,长你家志气,灭我们威风,是何道理?早早脱卸僧帽禅衣,入我伙来,受用些荤和酒色。你那清门淡饭,有甚好处?”僧人听了,大喝一声道:“孽障,你是何方鬼怪?哪里妖魔?在这地狱门前,不知觉悟,早早修省,尚敢毁我僧人,乱人正觉!”只见陶情这一班队里,走出一个邪魔来,看着僧人道:“你是哪寺和尚?何庙阇黎?法名何叫?甚处生人?”僧人道:你这业障,问我来历,我且说与你听: 我身南印度中降,早年父母齐齐丧。 士农工商总不为,不思出将并入相。 一心只要入禅林,为报亲恩做和尚。 清宁观宇披剃时,投拜师真有名望。 教我出入静定中,传我心神不可放。 久久炼得悟禅机,世法尽教无碍障。 一心不欲在家门,随师普度朝东向。 出得国城暂止栖,万圣禅林参佛像。 阿罗尊者显慈仁,试我扶持驱魔障。 执戟郎官延我斋,荤油搀入素食饷。 我师老祖识腥风,道力除却妖和妄。 度脱父子妇和妻,孝道仍还一门向。 相传指引郁全村,五子不明仍放荡。 祖师慈悲度脱他,设此地狱将他放。 我今见闻怜却愚,指引回头超若浪。 你若问我姓和名,总持法号多名望! 尼总持僧人见这个邪魔生得: 红头发,蓝面脸,两只金晴灯盏眼。 一双肉角插天庭,十个指头青靛染。 一嘴尖,两耳卷,鼻子朝天额下掩。 獠牙露出两腮前,叫了一声如呐喊。 尼总持看了他,乃大喝一声:“邪魔,你也生长何地?唤甚名谁?”邪魔道:长老你要识我来历,我说你听: 问我姓名原有向,不是无根没声望。 自从盘古天地分,那时便有我色相。 只因人皆直朴纯,孝顺父母忠君上。 大舜大孝贯古今,空劳斯时身附象。 文王视膳问安康,伯鱼当年哀泣杖。 郭巨埋儿天赐金,丁兰刻木为娘像。 董永佣工葬父亲,感得嫦娥从天降。 世间都是这般人,与我魔王全没帐。 分心寨里遇陶情,惹出我等多魔障。 本来只要附人心,落得一身称豪放。 送了一个入幽冥,又送一个地狱上。 我名忤逆有名邪,不怕道尼与和尚。 无父无君说你们,荡着些儿叫你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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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5-12-1 09:17
试掸心白猿献果 堕恶业和尚忘经
尼总持泣道:“世上被你这邪魔陷入天罗,万种苦恼,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身体发肤受的是父母的,被你弄得毁伤万状。可怜他在公厅,受那五刑三拷。有一等恶狠父母,仇视其子,恨不得食其肉。有一等动了天性恩的,哀怜已迟。为父母的,哪里知道刑罚的是自己身体?为子的,哪里知道刑罚的是父母发肤?此处愚夫,至死还有不悔不反自己过恶,甚且仇恨无端。可怜他怎知不尽的王法,还有地狱在后。”邪魔听了,大笑起来,道:“我生就反常背道,专要逞弄着这等。世上愚夫送一个,再换一个,才有些精神滋养。”尼总持便厉色起来说道:“我僧家不迷入真境,如今遇着你这邪魔,只得哀求正法除你。”乃合掌望着空中赞了一声:“护法大力尊者!”只见空中现出一尊神将,手执降魔法器,专击忤逆邪魔。邪魔见了尊神,匍匐在地,口称:“远离红尘,再不向人间鼓弄。”尊神怒道:“汝等变幻不常,隐显叵测,何足为信?”乃叫鬼使押入黑暗地狱,这邪魔涕泣求饶,尊神怒目不解。只见他党中陶情辈低声嘱道:“何不皈依僧人,还求他方便。”雅魔乃叫一声:“总持师父,方便方便。”总持道:“你自方便,谁能与你方便!”乃向神将说道:“驱此邪魔,仰仗神力。如此斩草除根,免其再发。世间凡夫俗子,不明纲常伦理,被他鼓惑迷弄,今日费神力之剿荡,劳圣僧之唇吻,皆此邪魔猖獗。”神将道:“若以吾神力职掌,专剿灭此魔,但既属僧门,聊存方便。即此地狱昭然见在,借劳僧步,一一押赴,便他日见被陷之人受诸苦恼,自生悔心。须是大借神威押赴,不然此妖邪又复逃避支吾。”又道:“吾要护持三宝,日赴千坛,鉴观大地逆理乱常之辈,以伸吾剿灭驱除之权,不暇留此。吾僧若随师演化,后再有便化众生,不得已而用吾神,当称扬梵语,吾即来临扶助。”神将说罢,飞空而去。 尼总持乃向主者说道:“郁氏五子,小僧本欲乞求免押阴曹,令其自悔。乃其实是被忤逆邪魔鼓弄,今押此辈遍游地狱,使他目击被陷凡愚,不得不连他顺带,使他也经目警省。”主者拱手,随唤鬼使去押邪魔。鬼使方才去扯那邪魔,陶情辈等邪一阵烟走了,只剩得一个邪魔被鬼使押着。郁氏五子也被鬼使锁押。尼总持见了,乃复向主者求宽,说道:“望司主垂念他未离禅林寸地,尚在慈悲我师光照之中,免其锁押,容小僧保领,遍游示戒可也。”主者道:“既是僧以方便为解,姑领其教。”乃喝退押解鬼使。五人见总持与他方便锁押,又且身边无一恶狠狠解人,乃低头拜谢,说道:“昨日在寺中承师父教诲,只是我等固执不明。今陷于此,乃承救拔,得免押解,不知前途何处去所?这押解的何等邪魔?”总持道:“汝等便是这邪魔迷惑,镇日朝昏不舍,你等如何不认?可喜他离了你身,你且前去,看那被他坑陷之辈受苦。”当下总持辞别主者,叫鬼使押着忤逆邪魔前行。这郁氏五人随后,走不多时,只见前面寻座大城,拦着去路。怎见得大城,但见: 石砌堞高百雉,金钉门掩三开。东连西接海天宽,上逼青霄不断。黑雾漫天笼罩,寒风侵首无端。城门外设许多般,刀戟精灵无算。 鬼使押着邪魔,手执着一面押解牌儿,那精灵看了,便放他进城,却拦着郁富等不放其进。总持向精灵说道:“小僧保此恶孽,欲遍游地狱,以示警戒,汝等不必阻拦。”精灵道:“人间自有地狱,僧人何不指与他看?”总持道:“人间犯法者众,牢狱习以为常。上官三令五申,耳提面命,详细在那申明亭内,惩创在那军械枷中。善者自善,恶者不畏,所以小僧乞求前司主者,保得这辈观游,乞赐容放,不致差池。”正说间,只见一个白猿手执一桃,献与总持,说道:“僧食此可免入此城。”总持暗思:“庑殿有阿罗三位尊者受白沐猴献果,我何人斯,敢当受献?”只这一念,那白猿飞空而去。城门洞开,精灵拱手,听僧人带五人入城。总持入了城门,径直走去。只见一座大门楼,上写着“酆都地狱”。傍墙上贴有许多告示,上写着“一禁欺误君国、忤逆父母、不忠不孝众生。”总持看了,便叫郁富等:“你等观看。”那邪魔便欲挣脱绳索,说道:“鬼使哥,此处禁止我类名色,理不当入,乞放了我罢。”鬼使怒道:“此正是送你万劫不超生的境界。”只见郁富等说道:“人间欺君误国,忤逆父母,也有个重轻,怎么一般示禁?就没个等第?”鬼使怒道:“狱里禁着的,自有等第,你怎得知?要知,须待狱主升厅,僧人禀白过,方才现形与你见知。”正说间,果听得云板三声,狱主升厅。众人在门外观见那狱主:头戴金冠黑翅,身穿绛色红袍,白玉带上系青绦,足下双靴染皂。左列着文书掌判,右列着善恶功曹。阶下摆着戟和刀,专候罪人拷较。 狱主升厅,鬼使押着邪魔到了阶下。门上哪里肯放总持入去。总持方才合掌,念了一声佛号。只见厅上主者见了门外僧人,便问左右,鬼使乃答应前情。主者听得,忙叫左右延入总持,以礼相待。乃问:“高僧自何而来?到此何事?”总持便把前情说出。主者道:“僧不言,吾已备知。但你要观看,只是色相难观,垢秽难近。又恐你僧家慈悲不忍,发出一个方便来,破了迷情,走了这恶孽。”总持道:“即如司主说,我僧家原除了俗情烦恼,不忍观看恶业自作自受,只是为吾师有度化情因,不欲叨叨口耳,每欲缄默中示人一种道理,令使自化。苦奈群情不慧,众生迷昧者多。故此我徒弟辈,随师演化,发师未发之旨,以开众生有情之路。望乞见原,把狱中不忠不孝恶孽,与此郁富等一观,涤虑洗心,或者在此警省。”狱主听了,笑道:“据僧所言,当放出纵观,但已结证、未结证、已发觉、未发觉,轻重不等,刑罚亦异。那重的,已结证的,或发在畜生道,或发在饿鬼道;那轻的,未发觉的,或使他活受灾害,或使他见刑世间;那已发觉,尚未结证的,乃幽囚地狱中。此地狱中,虽似世狱一般拘系,却与尘世不同。尘世人情多为利诱,禁卒与主者公私不同,受贿徇情,容有把罪犯安罪闲散之处,苦了那贫苦的,禁押他在那瓮隘湫底之间。若我这冥司,不逐利贿,不受私情,贫苦愚氓,还怜他个少训失教;富贵奸顽,反恨他逞凶肆恶,总是一般幽囚,无分彼此。”狱主说毕,乃叫左右把狱中忤逆罪犯,不分轻重,放出狱门之外。左右奉令去放罪犯,主者乃拱手延僧厅上侧坐,把郁富等五人并押的妖魔,分布两阶。只见那虎头犴狴之中,军械枷锁,烂腿折脚,愁眉苦脸,哼疼叫痛,一个个挨挨擦擦,哭哭啼啼,走将出来。 尼总持见了叹息,向罪犯说道:“人生世间,乾父坤母,乾即是天,坤即是地。天地盖载之恩,高厚无极,所以父母配合,天地一样罔极恩深。有此父母,就有此孝顺人子,职份当为,一毫之外不可加,一毫之内不可少。要加添无处加添,若少了一毫,便入罪犯。可怜你这众中也有不明故凶的,也有明知故为的,受这苦恼。可恨你自作自为,不自觉悟,不畏王法,不怕冥谴。”众犯听着点首,郁富等见了寒心。只见众犯把眼往阶下一看,向主者诉说道:“我等生前岂不知父母生身?只因一时酒色财气、贪嗔所染,却被那阶下押来的忤逆邪魔,坑陷了我等好好心肠,清清世界,都被他鼓惑弄坏到此。”邪魔见了众犯,已自惊愧,却又听了众言,乃答道:“你们自心无主,与我何干?想我那来鼓弄你之时,你父母也曾把好恩情言语与你说;那好亲戚邻里,也曾把甜言美语与你劝;那知道义的好朋友,也曾把纲常伦理与你讲;那贤惠妻妾,也曾把忠言苦口与你谏。谁叫你执邪罔化,不听良言?自作非为,与我何干?”众犯听了,只是咬牙切齿道:“分明是你鼓弄我等,迷了本家,送在这苦恼去处,还要多嘴饶舌。”主者听了,大喝一声道:“这些业障,到此还行强辩,你岂不知俗语说,‘门里君子,门外君子至。’又古语说得好,‘贞女在室,狂夫禁焉。’你众犯苦便正大光明,那邪魔敢无端勾引?”喝叫左右仍押入狱。却叫把那忤逆邪魔押赴阴山背后,永远莫使他出世。这邪魔听了,苦屈皇天,叫:“高僧方便。”尼总持道:“我僧人无法可治,还有何法方便于你?”狱主乃吩咐鬼使写了一道牒文,把忤逆邪魔押去。乃唤郁富等过来,说道:“汝等不孝之罪虽未发觉,然已迹著,特勘问司主未结证定罪。圣僧为汝等贤执罔化,故设报应因缘,为汝等警戒。你可知逆理犯顺,无边罪孽,皆从你不孝中积出。今我这地狱中,第一禁欺君误国不忠的,忤逆父母不孝的,汝等犯了不孝之条,故押出这党罪犯,欲使汝等各知悔悟。若复执迷不改,须置汝等生王法,死地狱,汝无后悔。”乃向总持拱手,道:“高僧不便久留,诸狱总皆罪恶幽系,睹一自知。若必欲遍令此辈游观,恐见了这许多罪案光景,动了你释氏慈悲,显得吾执法不存忠厚。但保助你祖师演化,此行水陆国度,苦有见闻善恶苦恼,有情等众应得度脱,解罪消灾,但诵梵音,吾自显应。”狱主说罢,尼总持合掌称谢起身。只见狱主复留住总持,说道:“我亦有一事,在勘问司尚未勘明发过,须与圣僧有三分瓜葛,少留待发过来,当仗方便。”尼总持乃问道:“司主有何事要小僧方便?”狱主道:“吾在阳世一门行孝,故此百年得袭此职。今闻吾子不改先志,为父母持斋,延请僧人持诵诸品经咒。有寺僧法名轻尘,得受经资,弃置不诵,已入恶孽勘问,只是未完此件公案。敢烦顺寄僧徒,续完此功德。” 正说间,只见两个公差押着一个和尚,手执着公文,呈上狱主。狱主拆览公文,乃叫推过那和尚来,便是轻尘不诵经文,妄受赀财这宗公案。尼总持见是僧家,不待狱主清审,便开口请饶。狱主笑道:“地狱无私,安行嘱托?想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总持道:“僧家方便存心,见俗且救,况一门同宗,安忍坐视?”一面求饶,一面看那和尚满身都是铁钉钉着,无一皮肤好处,苦楚万状。总持不忍,哀求狱主释放,去了铁钉。狱主道:“事关于我,我正也踌躇;若要去他铁钉,还须叫他徒子若孙补定经咒。”总持道:“小僧既认他做一门同宗,便是代他持诵经咒诸品,也是小僧披剃到今习熟。”乃随口诵出诸经一过,只见那轻尘身上铁钉根根自脱。狱主乃谢总持,叫左右且放了和尚,在那壁间发落。一面喝郁富等,说道:“汝等信阴阳一理,报应不差么?”郁富五人磕头,满口答道:“深信,深信。”狱主道:“且饶你一十八层之解,幸喜你尚未离足佛门。”说罢,把袍袖一拂,顷刻公厅不见,他五人原来出了寺门,见天色昏暗,朦朦胧胧,复走入寺廊,在那左庑下就宿。寺僧见他五入睡卧,只当借宿,也不惊动他。尼总持打坐殿上,又复入了这种根因。祖师见总持出定,乃笑道:“徒弟虽把持不定,却也于度化有功。”乃说一偈道: 自种有因,因以成众。 受魔却魔,为静之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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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5-12-1 09:17
求课诵报本回心 说忠欺灾祥果报
话说祖师趺坐在大雄宝殿之上,旁左两楹之间来往善信瞻仰不断。寺僧焚香忏,借师演化,因而交揽檀越施主,也有许愿酬恩的,也有斋僧结缘的,也有问道求度的,也有悔过消愆的,也有为自身祈禳疾病痊愈的,也有为妻子保安修醮的,那祝延圣寿牌位设在正中,和尚只持科文,晨夕诵念一遍。那曾见为父母的来叩大慈,恩光普照,又见那僧众奉承势利,忙忙碌碌,道人行者奔走,跻跻跄跄。祖师大展智光,乃向三个徒弟道:“世态人情百千变幻,我等欲行度脱,只管得目前。即此目前尚漏,如何普及万方,永垂历劫?”道副答道:“师尽师心,一随万变。”尼总持答道:“只据现在,任其去来。”道育答道:“有我有人,无人无我。”祖师听得道:“汝三人意见虽别,现实不殊。只是于三世慈尊原意少异。”尼总持便合掌稽首,拜问三世原意。祖师道:“为父母出家,今已披剃在佛门,那些地狱中有情,宁忘了演化?”尼总持当下颖悟,乃两眼看着郁富五人,上殿来瞻礼。祖师却又一心里想着轻尘的课诵根因,只见郁富五人上得殿来,跪拜在祖师面前,也不言语,只是磕头。祖师大放光明,备知来意,但口诵一偈。说道: 知心便问心,云何堕此狱? 反此不正经,消愆在慎独。 郁富等不知偈意,惟郁贵叩首师前道:“小子知也。”乃起身向寺僧告许经愿,祈保双亲康健,灾难无侵。当时就有一个僧人近前道:“施主要建一会经愿道场,还是健一藏课诵功德?”郁贵道:“一会怎么说?一藏怎么解?”僧人道:“一会乃是一时修个法会,一藏是课诵经文五千四百八十卷为一藏。一时法会灯烛香花斋仪,与一藏课诵的功德费用多寡不同。”郁贵说道:“只要功德广大,我祈求得益。”僧人道:“如此,须是与施主课诵一藏经文。”尼总持听了僧人课诵之言,乃向僧人道:“莫要似轻尘的课诵。”郁贵笑道:“师父不言,小子也忘了,但不知可有此事?”那僧人听得,吃了一惊,忙向尼总持问道:“师父如何说轻尘的课诵?轻尘乃吾师也。见今疾病在房,师父这言说得有些古怪跷蹊,请毕其说。”总持但合掌不言。郁富便说道:“我等为不明孝道,误犯双亲,被阴司冥谴,已堕成狱。幸未离善地,得圣僧救度,于冥冥中见狱主惩治一僧,说他为人课诵得贿,不完经功,把周身铁打遍钉,得圣僧救解。我们影响之间,尚记得他名号轻尘,叫他徒子若孙速补完经文,以释前罪。”僧人听得,问道:“施主,此言却从何处见闻?”郁富道:“便是夜来山门庑廊处,明明显化。”僧人道:“果是吾师为人课诵经文未完,偶患恶疮,遍身疼痛,将已垂亡。昨夜忽然疮口合愈,住痛得生。细思冥冥报应不差,我等为师续经忏罪,自顾不暇,尚敢又揽施主经文,重复造孽?”僧人乃稽首尼总持,说道:“师父既解救我师于冥冥,这郁施主经文一藏,借道力与他成就了功德罢。”总持道:“我等随师东行,功夫不能久留。”僧又向道育前稽首说道:“望三师父与他课诵罢。”道育答道:“此系吾总持师兄揽来的功果,小僧未敢承揽。”时在堂尚有众僧,齐道:“我等不必推让,何不稽首祖师前,听教何人课诵?”众意乃定,齐到祖师前合掌启知祖师。祖师与道副正闭目端坐,众侍左右。忽然祖师开眼道:“得四句四偈语。”说道: 诵经本孝,为诵则忠。 失却忠孝,须归仁者。 祖师说偈毕,乃看着道育说道:“徒弟,汝当推广本来善愿。”道育道:“祖师为东普度,法驾将行,弟子为人课诵,恐坐日迟延,未为事便。”祖师道:“吾虽为东行度,但与本国夙昔有缘,顺道演化,只要成就众善,何忌迟延?”当下道育向师礼谢,遂承应课诵经文。只见众僧知轻尘果报,又见郁氏五子回转孝心,为亲修建功果报本,郁老夫妻得知,遍传引得远村近里僧尼道俗、善信男女,各出金粟,建一个祝延圣寿报本的道场。众信僧人都拜请祖师登座,为众说法。祖师道:“既令吾徒弟承行课诵,一切科仪悉听他行持,吾暂移静室打坐。”乃令道副随身,按下不提。 且说阿罗三位尊者见尼总持以口舌化郁富等五人不回,动了嗔念,向十殿圣前念了几句梵语,现出真实不虚地狱,警戒他五人。又为出家高僧,安可令他遨游地狱?那犯法罪恶,污秽僧身,只为救度众生,说不得广施方便,乃以白沐猴献果试他禅心。尼总持那时若见了白猿桃果,说吃了免入地狱,一时吃得,便入念痴。只就他一心自忖,不敢僭受圣真之献,便成就了他这一件功德。也是郁氏五人之幸,又得道育高僧与他课诵经文,修建法会,阿罗三位尊者乃向四位尊者道:“尼总持以孝化忤,以顺惩逆,吾故试以法,以扶其教。今道育课诵,虽为郁氏五子报本根因,实为轻尘和尚消愆。尊者慈悲,曾云法试,毋使他禅心不力,又被邪魔乱正。”第四位尊者生欢喜心,允首答道:“俟彼诵持演化,吾自有法以试。” 却说轻尘和尚为受贿课经不完遭谴,被圣僧救度。这一端情由,往来寺中无一个不知。他自己也省悟悔改,一时疮痛已痊,入堂参拜圣像,忤悔罪逆。乃谢尼总持毕,随上道育法座前合诵经咒。恍恍惚惚,只见一个蛮使手捧二函,上写着一行字:一函开着“经资三金”;一函开着经仪七金”。七金者,置于道育座前,三金者,置在轻尘前面。那轻尘看了又看,道育端诵不顾。少顷蛮使与函不见。道育经文诵毕,乃向郁氏及众信说道:“小僧奉师旨承揽经功,此心惟恐心与经文不一,或生慢心,或生忘心,或生利欲等等邪心,或生育我种种私心。口虽诵念,眼实外观,经随眼去,孽随诵入。自保不暇,焉能与人度脱?诸善信当鉴小僧真诚,切莫惠布金钱,不但受领入了念邪,只一入眼,恐起了无明之忘。”道育说罢,只见众信中一男子开口问道:“圣僧之言,果是真诚。为十方众生,课诵功德实行。且请问:我等布施金珠,供养三宝,圣僧课诵经文,代消灾罪,与受原属至情正道。祗园长者也曾布施,我佛慈尊也曾受纳,延缓此利益,不背人天。圣僧方才说入贪起妄,不知堕入哪项孽因?”道育道:“小僧出家,原为感皇王水土之恩,无有个职名之报,愿以一忠披剃。今只就这忠之一字,为诸善信开陈。人生世间,这个方寸,无形无声,敛之至微,发之至大,百干样变幻,皆从此出。只就这忠道,对着个欺罔,这忠有百千样福祥,欺有百千桩业障,福祥多少荣,业障无限苦,总在这方寸。人何为自苦!”男子听了,合掌称谢道:“愿圣僧把这忠字,为何有百千样?这福祥却是何等样受?这欺字为何有百千桩?那业障却是怎几桩苦?”道育道:忠有第一样,众善信,你听小僧说来: 第一为臣子,愿得称为良。 上事尧舜主,仁义佐赞襄。 登庸贤哲士,绥猷及万方。 惟知道事上,那念家门昌? 入相或出将,雄名著边疆。 每念身殉国,不问家与乡。 为牧及为尹,万民命所当。 廉静普慈仁,不贪酷与赃。 莫云民易虐,微疵若自伤。 抱此一赤节,名传万载香。 善男子听了,心生欢喜,说道:“圣僧说的一团道理,果然正大。我这寺中往往有高僧来讲经说法,有一等只讲些禅机梵语,愚昧的听了打盹瞌睡起来,那有敢轻藐释教的,只是磕头念佛,哪里明白?虽说禅机深奥,有缘的自悟入道,不肯轻泄匪人。世人一登善地,一闻梵音,便超凡界。只是不如圣僧明明白白教道。且再请问第一样忠道之下还有多少?”道育答道:“忠道多端,比如为人,谋事尽自己一个实心,把他人事如己事故,便就是忠。一存个为利的心肠,或无终始,或反伤坏,或畏嫌忌,或贪酬报,便是不忠矣。比如小僧们为人课诵,那善信一种求佛的志诚,何等厚望你完成,你却念利,不尽实心,这罪孽怎生忏悔?”道育说到此处,只见轻尘与徒弟子,俱各合掌瞻拜谢过。男子听了,便恳求圣僧备细把尽忠福祥与欺罔的罪孽苦恼一一教道。道育道:“众善信既要备细听闻,小僧也说不得刻薄,攻人之短,有碍慈仁。但存忠是世人自己享福免苦,小僧便喋喋呶呶,宁甘罪过。你听我说来。” 说忠良,护厚福,百代金紫何须卜。 好名万古永流芳,为圣为神为仙佛。 想高官,贪厚福,功名富贵何时足。 一心只顾保身家,那念公庭与民物。 肆贪财,逞暴酷,不恤黎元遭茶毒。 一朝天网说恢恢,难保身家无刖戮。 纵然漏网在生前,身后宁逃灾病促! 道育说罢,男子合掌称善。只见一个士人,名姓唤做昌远,向这男子叫一声:“钱定兄,你今备问,高僧备答,固然阴阳报应,善恶不爽。只就你方才说的,忠良与欺罔,福祥罪孽,如今却有一宗不明白,请教请教。比如我小子三世善良,一心忠悫,告诸天地不悖,质诸鬼神无疑,怎么累世贫寒,前程阻隘?我这隔海沙村,一富厚世家,说起他积恶,真是挽西江之水,罄南山之竹,也写不尽。你看他代代拖金衣紫,个个荫子荣妻。看这报应,却又何在?”道育听了,问道:“先生有怨心否?有妒意么?”昌远答道:“君子不怨天,不尤人,小子何怨?彼或固有这富贵,于我何与?又何妒?只是就高僧言事论事,这一件不得明白。”钱定说道:“五行秉受,世远变幻,或者侥幸苟免。”道育笑道:“若如此说,造化又私,阴阳报应复舛矣。先生但固守君子之行,不入怨尤之地,安心静听,终有见闻。纵不在一时之因,自有百年之应。”昌远也笑道:“高僧见教,一团正理。只是小子刻间不明白,难免日后不生疑,看来报应还在个有无之间矣。”道育听得,乃看着轻尘说道:“师兄,你的一宗公案未消,这宗事必须借重昌先生明早心胸,定然明白。”道育说罢,乃续课诵。在堂僧众也有听了这一番说话的,道忠良奸欺、福祥罪孽,真真不爽。也有听了昌远说的,尚怀不信心。还有私议法座,被士人参驳倒了,又不知何事借重轻尘,莫是答应不出,把轻尘甚么公案推托也。当下天晚,众各散归。 却说道育退下座来,进入静室,稽首了祖师,复入蒲团坐位。却想起昌远之一宗问答,乃端坐默念了一声梵语,只见一尊神将立前,说道:“吾僧有何委托?”道育道:“前所临狱主一宗公案,乃寺僧轻尘灾罪未决,今已为他度脱,便是这种根因。但又生出一宗,使众生不明因果。敢借神力押那轻尘和尚往前狱,消了这宗公案。仍复查明一个昌远士人不明白的因果,以伸了吾师演化之愿,成了我等扶助东度之功。”神将便问:“何事士人疑惑辨问?”道育说道:“据这士人自称,三世善良,一生忠悫,怎么累代受贫,前程不利?海村富贵,积恶多端,如何代代金紫?这报应差殊,他心地颖惑。”神将听得,随化了一道金光,直到轻尘和尚房中。只见那和尚自在堂中课诵了经文,吃了晚斋归到僧房,不肯调摄方愈的身体,乃便碌碌查收割的稻谷帐目,叫那徒子若孙揽张施主家的经,送李施主家的疏,骂行者不扫地,嚷道人不烧茶。徒弟好的,不作声,让他聒聒噪噪。不忍耐的,说道:“老师父,疮才好了,痛才止了,早早安息罢。”和尚方才收拾欲卧,朦胧闭眼,只见金甲神人近前,把他阳魂摄去,复问他昌远士人何处。和尚指说:“近寺不远。”神入押着和尚到了昌远家门。只见那士人在那书房中: 青灯独守,黄卷自温。寒毡坐破,了无愠戚之容;石砚磨穿,那有忧贫之色。展采错落,文房四宝;呻吟吁叹,义理千篇。只见他:玉漏频催残夜,金猊已冷香烟。那士人,犹挑尽寒灯不辍;这神将,但唤那障眼来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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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尘和尚消罪案 伯嚭奸魂被铁鞭
昌远听得主者戒谕和尚说课诵功果,心念一举,冥必注笔,便自裁度:“怎么经卷,世人立心课诵,便注笔立卷,要销了这功果,看来皆是纸上陈言,岂有此理!”昌远方自裁怀,那主者便知。乃问神将,带此士人何故。神将便把他不明忠欺报应的事说了一遍。主者乃唤士人到阶前,说道:“汝执迷不明,皆由执理太迂。汝岂知经者,心也。世人诵经,即是诵心。经者,善也。世人诵心,即是行善。吾冥冥岂取其经,盖取其心之向善。”昌远又道:“恶心善心,作受在人。冥冥何必谆谆与他计较?”主者笑道:“汝不敏慧,亦至于此。世间善恶两心,关系甚大。怎知一善感发多少生机,一恶念萌多少杀机。比如,见一胎卵湿化众生,或陷于水火、刀砧,性命危亡;人心发一慈悲不忍,救度了他,便合了上天好生至德。若是见危不救,且生杀害他的心肠,这段恶因,便拂了圣神慈悲正念。推广这个善心,不但存个杀害心,便是存个不救心,就入了忍心害理。这忍字在心,欺魔邪妄,就猖狂作横,把个正道昏昧。所以圣神扶持世道,注作经文,与人课诵。那上智之士,会至理,得悟上乘,超凡入圣;中智之士,借经功,端正念,体慈悲,行善果,长生获福;就是那下愚之人,得闻人课诵,也不知经意浅深,只闻现在功果,捻土焚香,见像作佛。他这一片真心,便成善道。善道充满乾坤,众生安福无量。天地成物,至意不亏,圣神参赞,化机不息,孰谓经功无补?若是不明经文,违背旨意,忍心害理,报应不差。即如轻尘和尚,受贿不诵,入了不忠,自当欺诈之报。只因圣僧度脱他罪,尚要他抚助善门,故此且从权释放。”昌远听了道:“既是忠欺,冥冥必报,因何若海村世家,代代作恶,见今富贵接踵,金紫盈门?若小子三世善良,一心忠直,贫寒每至,捉襟露肘,饥馁多见,枵腹枯肠,莫不是幽有炎凉,阿谀势利?不然,报应何此不均?未免使寒士有偏畴之叹。”主者听了笑道:“报应冥冥岂差?世人昧昧未觉,汝自不知,何怪增叹!”乃叫左边案吏,把沙海世家与昌远历代所行善恶文簿,查过来看。只见案吏查了一宗文卷过来,众目展开一看。只见: 簿籍陈陈已久,条开款款如新。分明善恶注根因,都是奸欺忠信。前代忠奸贻后,后代善恶观心。增增减减不差分,好似执图索印。 案吏取过簿籍,当着众面展开,一行行注着:某人行某善,应否贻子若孙荣富;某人行某恶,应否贻子若孙祸害。昌远见了说道:“祖父积了善恶,难道自身不承受,乃贻于子孙。若子孙再行了善恶,却怎么报应?”主者道:“世人积了善恶,一观他善恶大小。若小,在自身承受;若大,乃余及子孙。子孙若是行善,以继祖父之善,这荣富增长何须疑说?若是行恶,伤了祖父之善,难免灾危。若祖父以恶贻,子孙以善改,却也要稽察他个重轻大小。这其间有个增减报应。”昌远听了,便求个增减公案一看。主者乃在那簿子上翻前揭后,却寻出昌远的祖父积过的事实一看,乃皱着双眉说道:“可恼,可恼。”便把簿子指与昌远道:“汝看,汝看。这一派名姓,可是汝祖汝宗的?”昌远忙看,果是祖宗名讳。一行上注着:“昌国不忠,以才能杀害兵众,不行安抚,流祸后代,应报以殄灭。”昌远一看,汗流浃背,惊惶无地,却逐行看到他祖父下面注着,有为人谋事尽心事,有为友以忠告谏言者。又看到自己名下,注着“安贫守志,笃实不欺”。主者乃转过悦色,道:“幸也,幸也。汝果三世良善,只是没有大善功,准折了前代百万生灵命脉。汝若能于善良外,再积个大大功德,即使汝富贵荣华,乃继祖公门第也。”昌远听了,忙拜倒,请问个大善功。主者道:“善功何可预说名状?总在汝一念救百万仁心。”昌远道:“百万岂是易得的?”主者笑道:“一个慈仁,若是一命能救,志量便就充满。人心岂有一物慈,不慈万物的?细观汝家报应,应以恶增。今因三代善良,合当减矣。减尽再积汝善,善报自然不小。”昌远拜谢,乃求世家所注一看。 主者依言,乃检阅到世家文卷,说道:“善哉,善哉。他祖忠公,曾安抚穷民,救荒济饥,一疏活了百万生灵,当代代金紫,世世荣华之报。乃看他一行行列后,只因积恶减小,有请求嘱托,得贿不效,以失人望的;有见父行为过恶不行谏阻的;有自逞豪势、凌辱贫寒、占夺人产业的,种种多端,难以尽述,报应当减,犹不失衣冠荣富。若现今不改行从善,灾祸之来不轻也。”昌远道:“观他豪恶,就当绝灭,如何慢慢消减?”主者道:“他公祖活人阴功重大,后世虽有小不忠,幸未伤害了一人性命。若是逞势凌人,伤了一人,便坏了百万根因也。此文卷汝当信记,乃冥司不爽分毫道理。”昌远拜谢道:“小子心地明白了。”只见神将坐在殿上道:“汝既明白,汝遵依狱主,好去抱忠存赤,以自取荣名。”神将说罢,化一道金光不见。主者乃叫鬼使指引和尚与士人从旧境回去。昌远醒了,乃是一场梦中警戒。天早到寺,礼圣像,拜僧人,明白这增减报应之理,一心存忠心,抱赤意。果然后来成名荣显。后有说不忠良的人心,俱是那欺罔邪魔作横,若论忠良正气,充塞宇宙,何物邪魔敢于作横?但忠良近在浑厚,一边欺罔的心伪,奸狡百出,世法人情不古,忠直者少,敌他不过。所以圣贤治世要剿灭邪魔,以扶正气。清溪道人为此五言四句说道: 人心嗟不古,忠良被邪魁。 能伸至大刚,幺魔自远退。 话说崔皓不忠,已正王法。其毁经溺像罪孽,自堕酆都。他岂无血心在世,只因历古来的奸邪魍魉流害于后人,他这邪魔,便自坑陷了伯嚭。为人不忠的,被吴厌、分心魔等交结入了他肠,送了他性命。他这精灵复又东闯西投,却遇着伍相国忠神,正执着钢鞭,追捉伯嚭形魂,陡然遇着。却说人死形魂,善者上登天堂,生极乐国;恶者堕入地狱,受诸罪孽,怎么又复在冥间,西投东闯?不知人有三魂,堕地狱者,一魂;守尸骸者,一魂;那一魂,却遇着分心魔等正结聚思量,又去鼓惑世人,乃遇着相国忠魂。这伯嚭精灵见了就要逃躲,被相国手执钢鞭,挝倒在地。旁边却恼了分心魔等,大惊小怪起来,见相国捉住伯嚭,齐计议夺救他。这邪魔哪有器械?却也会腾挪,走到万圣寺内,把祖师众僧徒的降魔锡杖、戒尺等器械,偷了出来抵敌。相国见这众魔汹涌出来,抖擞神威,摇身变化,众魔齐齐看见。只见相国: 头戴幞头光闪耀,身穿金甲红袍罩。 腰间宝带虎狮蛮,脚下双靴貔虎套。 手执长鞭节节钢,口喝一声星火暴。 一心只要捉奸回,那顾青红与白皂! 相国见了众魔,执杵的执杵,拿锡杖的拿锡杖,还有双舞着戒尺的,跳趱趱一似山猴子,也来逞弄精怪。乃笑道:“佛门无此辈,是何处诈冒来禅林家伙?若说是僧,却又有须发,若说是俗,却又有须没发,有发没须,想是佛门广大。”这些邪妖影射在里,相国见了,乃以一脚,把伯嚭形魂踢倒在地,却执着鞭,挝得无影踪。少顷,孽风一阵,又复聚出个伯嚭的形像,被相国抓翻,用索子捆缚在地。却来向众魔说道:“我为奸佞不忠坑陷报仇,汝等何魔,敢来放肆?”只见分心魔道:“我等各有姓名,你当初为甚被他坑陷,还是你坑陷了他?”相国怒道:“他不忠吴王,谗邪害我,如何是我坑陷了这贼?”分心魔道:“他不忠吴王,与你何干,满国多人,偏你与他相拗,自取灾危,如何嗔他坑陷?就是坑陷你,你在世既忠良,吴亡你也亡,你生为忠义,亡为正神,受帝封于万劫,享忠名于百世,倒是他成就了你这美名盛德。为你这忠义,倒陷得他人亡家也亡:受的美女死了,得的金珠散了,治下的富贵荣华,子孙不能长久。坑陷得他万劫漂流地狱,轮回畜生道,苦楚不尽,遗臭万年。这如今还受了你鞭打脚踢,却不是你坑陷了他?”相国听了怒道:“我为吴臣,恨不得捐躯报吴,成就他国社万年有道。被这贼得越复灭吴,恨不得食他肉,寝他皮。你倒说他成就我这万年美名,这美名岂是我臣子所喜所愿?正是荣我百世,恨他百世,岂独我恨,便是百世有一点良心的,无有不恨。” 相国说罢,举鞭就向分心魔打来。分心魔侧身躲过,乃向崔皓的形魂说道:“来打伯大夫的,乃是忠良正气神道,却是你反常逆了他。你当为伯大夫出力,与他抵敌。”崔皓道:“我固与伯大夫一体,究根找源,却是你们勾引,还是你们上前,敌那神道。”分心魔与陶情辈计议道:“崔司徒也说的是。”乃举起禅杖去迎。哪知禅杖是真正僧人械器,这魔哪里能使?被相国鞭打得无影无踪,一鞭一个。都弃了家伙,化了一阵怪风走了,只剩了一个崔皓孤魂,犹执着两柄戒尺,正要挡抵钢鞭。忽然阴风飕飕,只见许多僧尼、和尚魂灵近前来,把崔皓的戒尺夺去,骂道:“你这奸贼,生前毁我们经典,此时又借我们戒尺何用?”崔皓手内没了戒尺,那相国的鞭便及他的身。这夺戒尺的和尚,反将戒尺乱打。可怜崔皓打得如泥,,顷刻孽风一阵,又复了身形,被相国用鞭挑了崔、伯两个,说道:“且送他地狱受罪去也。” 相国既去,这些僧尼和尚冤魂,却是崔、寇陷害的僧众,有情无情因果。无情的,是在当时出家,当守五戒八戒,谁叫他吃荤酒,藏妇女,犯了大恶,与崔、寇何士?有情的,是因不守戒的和尚,连累学好的含冤。这些精灵,也是东飞西越,恰好来到国度,遇着这一宗因由,见了那些分心魔等。陶情邪辈,却也知是他这一种鼓感了他心。方才要扯打魔等,却被相国鞭走,弃下了僧家杖戒等器,各执在手中,没个来历,不知头向。正疑思间,却好万圣寺中钟声鼓响。众灵飞越寺前,欲进山门,只见两位把守山门大神喝道:“何处精灵,妄来福地?”众灵看大寺齐整,山门洁静,把守的大力神王却也威猛。怎见得?但见: 射目金光冠勒明,缠腰玉带锦袍成。 手中宝杵降妖孽,足下云凫压怪形。 坐列严严生杀气,守山凛凛不容情。 若问尊神何上将,禅关把守大灵神。 众僧灵齐上跪地,说道:“僧等不幸,遭崔、寇谗捏被屠,飞越到此。不知这寺何处禅林,谁家香火,住持何僧?若肯容留挂单,愿上圣俯容进寺,瞻仰金容。倘沾法露,也是恩及宗门。”神王听得怒道:“寺中大众被妖邪窃去戒尺,禅杖等器,只因吾两位西参佛祖,一时不在,被妖盗去,正在此稽查何方妖孽,却原来是你等邪魔。”神王举起宝杵便欲就打,众灵乃泣道:“上圣且息霆威,我等实不曾来盗众器,只为在前途偶遇吴国伍相国追捉伯嚭,瓜藤蔓引扯出许多邪魔,各执着这些器械抵敌相国不住,各自逃形,丢下这器械。我等不知来历,执着寻个头项,不想就是上刹中众师的器械,如何被他们窃去?我想出家人惺惺不寐,便就是入定,这随身械器也不当被魔窃夺。”神王道:“汝等不知,上等高僧不用械器,便是械器也不用,可有可无。若入静定,与魔争器,便入痴因。惟中等僧人,用此戒尺、禅杖。有等外像示人,专用心在这械器上,装体面。你不知寺里高僧,在内演化本国,又欲东土度人。你等衷情,吾神已烛照不虚。若要怀冤度脱,须是投诚,另作计较。我这门中,一概魑魅魍魉难以轻入。”众灵道:“吾门慈悲,摄孤施食,专为普度魑魅,便容其入,何为不可?”神王道:“摄孤施食,须也要看那法主有无道德,若是有道德的,念动真言咒语,万里孤魂,顷刻到坛。一粒法食,遍满十方。若是无道德的,摄自摄,孤自孤,谁来食他那没手眼的法食?便是对面也不能摄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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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化妇试真僧 冤孽逢魔谋报怨
话说万圣寺山门神将,不容众和尚阴灵入寺。众灵哀苦求告。神王道:“须是看你们缘法,这寺内一个轻尘和尚,受贿卖经,堕了罪孽,被高僧开度救解。事必醮谢道场圆满,定然摄孤。乘此机会,汝等仰仗道力,方得入门。”众灵大喜。却说道育为郁氏五人课诵经功,上通三界,感动诸佛圣众。第五位阿罗尊者,正在洋洋大海观涛,抱膝而坐。只见波中现出一位神女,向着尊者拜舞。尊者问道:“法身何自,色相何为?”神女不答,但袖出一书。尊者令侍侧蛮使受其书,看了亦不语。良久,只见蛮使说道:“尊者问女而不答,女出书看而不语,何以示侍使?”尊者乃说一偈道: 法身色相,即道之在。 海洋神女,隐显何碍? 阿罗尊者说偈毕,把手向寺前一指,说道:“试法座课诵之禅心,济山门有情之冤孽。”那神女听得,忽然出波飞空到得寺门,分身显化,变了一个妇女。但见他: 国色妖娆,形容窈窕。蛾眉横翠黛,粉脸映红桃。额上花钿,妆出多娇多媚;风前绣带,飘挂倾国倾城。颤巍巍斜插凤头钗,轻盈盈缓动金莲步。宛然月里嫦娥,恰似广寒仙女。却说阿罗尊者神光照察,山门外有情冤孽,未得高僧度脱,终是阻隔在一种魍魉孤魂之内。护教威灵,监门严肃,又何敢妄进山门,受领高僧法食?但他在世,披剃入教,尚尔有情,所以还动了阿罗大慈悲意,指示神女到寺,正为有情一节。神女原属道体法身,不言觉悟,化身径到寺中。天龙八部,位位都知这神女奉尊者道旨,只见她杂在众信男女中,等候众僧香帐幡导引,道育上殿。道育出了静室,缓步中行,上得殿来。先参礼世尊金容,便合掌两庑圣众,然后端坐法座,朗诵经文。众僧敲铛击鼓,齐诵诸品。这神女越出众善信男女班中,爽爽朗朗上前,扭扭捏捏出众,合掌跪拜,把一点秋波左右四顾。此时只有捧茶侍众的行者眼睃,随喜的男女偷看道:“谁家这等个妇人也来听经?”这神女听闻经毕,只见众僧中一个首座和尚,起身走近道育座前,说道:“道场圆满,众信欲要施一堂法食,以超度孤魂魍魉。”道育道:“我为报本者课诵诸品经咒,心愿既酬,这法食功果,众师自有道法兼全的一凭胜举。”此时轻尘和尚受过警戒,自投诚向道,乃出一班答道:“弟子愿施法食。”神女乘空儿上前说道:“我为丈夫客外,保佑公婆,愿施一堂法食。”众僧方才抬头一看,道育在法座上,只如不曾见闻。轻尘忙说:“女善信,我这道场俱是僧房,共凑功果,不受外方分文钱钞。你若为公婆保佑,便是孝;为丈夫立心许愿,便是忠。只须道个姓,通个名,我们法会中,自与你通称保佑。女善信,且请回家,不必在寺中伺候。”神女听了,一面称谢,一面把神力普照。见那众僧班中,上等信受佛祖修持,自然不动色欲心性;中等见道育高僧对境两忘,他也禁止邪私,就是有一等顾盼色相的,畏宗教禁戒,不敢萌一毫淫念。神女遍照中情,单单暗夸道育:“真是西方有手眼的长老,那见众等禅心不乱!”乃走出山门。果然见许多长老沙弥,冤魂罪孽,乃问道:“汝等既是削发出家,宜归善道,何以狼狈到此?”众灵泣道:“某等俱是遭崔、寇谗诛,乱窜至此,伏望女菩萨携带进寺门,瞻仰胜会。”神女道:“汝等生前皆是释门弟子,出入寺刹,本无障碍,为甚汝不守禅规,谨持戒行?生负释教遭诛,死后尤难入宝殿。你且静听,俟施法食。若及汝等有情,那高僧自有慈沾一类。” 神女戒谕他们一番,飞空仍复归海。见了阿罗尊者,方开言说道:“尊者大慈,令我试僧禅心,度脱冤孽。果然守真的,自守其事,毫发不乱;冤业的,自取冤业,当有度脱道场。只是命我试僧,这一番色相,反设出幻化不情,非道心所有。”尊者笑道:“将欲匡助其功,必先探试其德。功由德著,试乃德因。世尊以慈悲演教,爱人无已,盛心正见于此。”阿罗尊者说罢,那神女散去,阿罗仍复归圣位不提。 却说道育经功圆满,众僧议施法食。乃虔诚入静室,拜请祖师登座,摄孤施食。祖师方出静,问三弟子:“这两朝上殿作何功德?”众僧便把课诵功德备说一番,仍乞祖师登座。祖师微微笑道:“施摄科仪,吾从前未演;经文诸品,吾能诵未专,吾于慧眼中见汝等见色相把持不乱,即此一念,浑忘人天两合,有情无情皆从此度。本不当又生别法,只是可怜那冤愆愚昧魍魉,尚守山门外地。尽汝众心,自去修建。我当令徒弟子,助一时之力。”众僧听了,唯唯退出静室,各相计议修建圆满施食道场。向、郁二氏父子及远近村乡善男信女,喜舍功德,众僧却也不辞,也不募化,当下就尊轻尘为班首,上法座摄孤施食。经文咒语,这轻尘和尚果是精熟。但见他: 毗卢帽顶戴庄严,锦袈裟身穿齐整。 口里诵咒语梵间,手上结牟尼心印。 却说轻尘和尚向来心性不明,堕了罪孽,被尼总持救脱,祖师演化,自悔前因,顿修净业,在施食坛上显设法力,开度孤魂等众。那山门外这些冤孽,有当初在世学好的,只因被那不学好的连累坑害,虽然是限数莫逃,劫难适值,到底好的有情,精灵未投六道,偶逢道场胜会,还得神力慈悲,沾及佛门法食,免沉饿鬼道中。那在世不学好的,已违戒犯规,堕入不明罪孽,却被正气神王,不容他浑扰道场,阻拦不放他进。这冤孽,见内中生前好的,个个容入山门;拦着的,都是那吃荤饮酒、邪淫犯戒、避王法、躲差徭。他道释门广大,岂知冥冥鉴察,更是个恶业。这一种恶业不得进山门,闹闹吵吵,在神王前哀求道:“上圣可怜我也是无主孤魂,放进山门,瞻仰胜会。”神王道:“你生前不自怜,此际谁怜你?”众孽答道:“我愚,不知生前何不自怜。”神王道:“这怜字,乃慈悲方便第一个正大道理;这自字,乃是你心中一点独闻独见。比如那既受戒行,切不可吃荤肆杀,减却了慈怜,不念那众生受诸苦恼,只要快口充肠。中心既忍不怜,到此又谁怜你?”神王一面说,一面把降魔宝器打逐这些冤孽,这孽中就有一种惫赖的说道:“方便门口摄孤普度,原不论有情无情,一概超度。他既不放我等,难道没处去走?世语说得好,‘此处不留人,更有留人处。’”几多冤孽被神王打逐的,没远没近跳窜。且说那陶情辈这些邪魔不服,押解地狱,乘空飞越,到得一座边海极处,冷落空山相聚,自羞自愧,各各说一番,笑一会,恼一场,哭一顿。那陶情说道: 笑我陶情,昏沉日行。 只贪解闷,不惜损神。 今朝把盏,明日提瓶。 厚结曲蘖,结契醁醽。 滔滔皆是,陶令同盟。 正喜交欢,遂欲逞淫。 谁知薄幸,遇着僧人。 直拒不染,使我孤怜。 还押地狱,灭我令名。 这宗仇恨,心实不平。 王阳对着众魔也说道: 哭我王阳,不听人劝。 终日邪思,奸淫眷恋。 别室专房,后庭充院。 喜的青楼,亲的粉面。 龙阳西施,枕席日荐。 刮髓枯精,是吾之愿。 谁料寡情,遭僧下贱。 不近分毫,反取僧厌。 押赴冥司,威生慧剑。 恩爱成仇,一挥两断。 艾多对着众魔也说道: 怪我艾多,为世奔波。 囊厢充裕,有笑有呵。 生涯寂寞,受辱受磨。 有馀父母,夫妻以和。 交朋搭友,爱弟敬哥。 我因恃此,为世所呵。 谁知命蹇,遇此秃魔。 不贪为念,绝我奈何。 似欲示清,廉静无苛。 可笑可恨,想有刁唆。 分心魔对众人也说道: 说我分心,刚暴结姻。 好使忿戾,怒把仇侵。 三皇伊始,盘古到今。 干犯吾浅,报复要深。 些微不耐,动辄生嗔。 好勇斗狠,不顾辱亲。 谁知自馁,和尚根因。 绵绵火性,不起半分。 还要灭我,押出迷津。 太和静定,敛息存真。 分心魔说毕,看着贪嗔痴众邪魔许多种类,却也会说笑,会嗟叹,个个也要说一番。他便禁止众魔,说道:“你等也该容你诉说心中抑郁情节。只是你们久与和尚隔别,纵有一等与你们沾染的,却是自上门的生意,他来寻你,不是我等到人门上寻人。”陶情们正讲说,怪恨和尚绝灭他,一心里偏要寻,趁和尚过恶,报复仇恨。却遇着神王打逐的这些冤孽,飞空到得这海山冷处,听得陶情等咕咕哝哝,笑笑恼恼,说的一篇情话,乃见形与众相见。陶情却认的是往日鼓弄他们旧主顾,夺了他们搪铁鞭,偷得戒尺等器的一班熟脚。乃问道:“自往日相别,今朝乃会,一向的风声,闻知你们得以类度。何事又到此来?”冤孽泣道:“我等只因与列位交纳,虽快一时心情,却堕落无边罪孽。昨在万圣寺山门,把守神将不肯放入。他道我等污秽道场。”陶情道:“山门出入,莫说你等,便是我们若回心向善,也得入方便之路。”冤孽道:“莫要讲他,正是说我们知法犯法,比列位又加一等,不肯放入。如今事已到此,所谓一不做,二不休,想当时不受戒行,吃荤饮酒,与列位相亲,倒不致如此。如今反被戒行误了。我闻他师徒演化震旦国度,因欲东行,不免附搭着列位,阻挠他东行去路,教他们难行演化。”陶情道:“你们叫做当坊欺压当坊。世语说得好,‘若要佛法兴,除非僧赞僧。’你自家人要害自家,只恐行不得。”冤孽道:“如今既到列位这处,万乞见,仍同旧好。”只见王阳说道:“我等混迹红尘,恣情清世,往年历一劫,起一名,改一姓,想在那灵通关,被远通和尚嘴嘴舌舌,讲他不过,躲离了他。闻知他随师行教,善功已满。却又悟了上乘,腾云驾雾,找寻我等找寻不着,如今往西方去了。”艾多听了笑道:“那和尚若是悟了上乘,何劳找寻我等?我等自有神王押解与他。”分心魔问道:“艾多哥,你如何知他不曾悟得上乘?”艾多道:“上乘就是达摩四弹禅关之旨,当时便是叫他把我等四个会意。”陶情道:“闻知元通和尚也悟得廉静寡欲,四个我们对头。”王阳道:“悟便悟了,还未悟彻。闻知如今这达摩老祖,随有三个弟子得了四弹家教,所以誓愿演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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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5-12-3 09:17
公道老叟看妖魔 献身行者陈来历
却说众冤孽,只因神将打逐他,不容入山门,受领高僧法食,抱怨在念,来到海山,与陶情等相逢,得嗔魔扶助他,阻拦高僧演化。分心魔道:“如今难阻了。当时我等,有那件逆邪魔,欺罔妖魅,正犯着这几个和尚戒头,今被他押解到酆都受罪,鞭打到阴山灭踪。我们空有移山倒海之能,怎奈世无干名犯义之辈,忤逆被他化为孝顺,欺罔被他化为忠良,大道坦坦,如何阻碍?”众冤孽道:“一事与列位计议,你等冷落海山,我辈又不容入善地,世纵无不孝之人心,或者尚有不信不悌等情性,好歹使作几个,劳他师父口吻,费他徒弟精神,阻拦他东行,延宕他时日,叫他西来没兴,东度无缘,也遂了分心嗔魔一念。就是列位也不被他四个字儿赶逐得躲躲拽拽。”陶情等听了,道:“也说得是。”乃各弄精细,一阵风大家散了,按下不提。 却说向尚正有前妻二子,家业又有二媳能支。一官既解,王福当安,难道房栊天伏侍之奴,早晚无呼唤之婢?毕竟被王阳领了个妖娆入梦,使了个欲火迷心,却又被那媒妁甜言美语诱哄,引动春心,续弦了这个拨嘴拔舌的后婚妇女,耗精损神,把个元阳枯竭,一命归阴。留下金珠财玉,理当向今、向古均分。他二人孝道,被高僧点化,虽名美让,却也几分未谙。哪里是未读圣传贤书,不知义理;哪里是忘却同气连枝,罔念父母情分。都是那不悌邪迷与那个逊妖魔,盘据在二人心内。却说这两个邪魔各据着一个,乘那向古、向今分产之际,向古要占东园,向今偏夺不让;向今要占西囿,向古偏争不逊。家私,兄说弟多;田舍,弟说兄广。他两个心气方平些儿,却又被那邪魔斗狠。一日正分析之夜,只见他弟兄卧房上,两个邪魔在空中,狰狞面目十分恶状。但见他: 一个光亮亮灯盏两只圆眼,一个蓬松松刺猬样一个毛头。一个查耳朵,似蒲扇扬风;一个窍鼻梁,如冬瓜倒地。一个蓝脸,靛染何差;一个红发,朱砂无异。一个龇着獠牙,只叫我要多些;一个挟着尖嘴,骂道你如何占我。 他两个邪魔都是艾多之党,迷乱你弟兄二人心内,被亲友劝解不开,官法惩治不怕,只嚷出他脏腑之外,蹲在那房屋之高,你骂我,我嚷你,你揭我平日心间违法的事,我扬你暗地亏心短行的非。吵闹得鸦雀儿也不敢往他房上歇,猫儿也不敢他家瓦上行。却有邻家一个公道老叟起早到寺来烧香,只看见这两个邪魔大嚷大骂。老叟躲在门里,悄悄听他骂到兴头,一个往屋下,执了一把大杆刀,跳在屋檐上,左舞右旋,要去厮杀;一个到房内,拿了一柄长枪,钻出天窗外,前戳后刺,只要争锋。老叟看了一会,听了多时,想道:“原来他弟兄争夺产财,岁无宁日。我只道是他父在,偏心不均,他弟兄全无义气,忍心害理。原来却是这两个妖魔在他身上作变。我想向尚正老儿在日,也忠直积善,冥冥不当有这家鬼弄家神。缘何这邪魔猖獗,必然是他存日瞒心昧己,占人骈邑,死后有这冤孽作横。他弟兄怎怪得终朝争竟,劝解不省。”这老叟,一则起得天早,一则看这二魔怎生解散。他把门儿半掩,身子躲着,只露着一只眼耳听劝。这二魔骂了一番,各显手段,一个把刀斫去,明晃晃有如电掣;一个把枪戳来,光闪闪宛似星飞。两个乜乜斜斜,却不是个久惯将家子,使出那十八般武艺,又不是个积年老教习,卖弄那各家的枪法神通。挽住弓,你扯我拽,真似小鬼夺索;搪着枪,我争你推,如同饿虎扑食。 他二怪争斗了一会,彼此气力渐衰。只见分心几个妖魔来相解劝,道:“你二妖何故自相鱼肉,当家子相害?我等原叫你盘据在那分财产的心胸,迷乱他争闹,扰那演化的和尚向方。谁叫你两虎相斗,终有一伤,倒放还了那争长竞短的人。”乃分开两下,带着不悌邪魔往空飞去,说道:“前村又有几家不敬长、有爱弟的,在那里梗化,须率去也。”却只丢了一个不逊妖魔,坐在那屋檐上呻呻吟吟,自思自想道:“我当初原与不悌同出一门,为何反与他相竞?如今不悌邪魔既被分心魔带去,撇却我一个,如今且投入向古身上,搬弄一番去罢。”乃往屋下去了。这公道老叟听了邪魔说的是不逊话,又见邪魔行状这等恶,乃一面叹息道:“人家昆弟忘义争财,我只道他是不读诗书,不明道理,把金宝产业当做生命,把昆弟看做路人。也不想金宝失去可挣得来,昆弟伤了怎能再得?却原来都是不逊邪魔在他心胸鼓弄。我早起欲往寺中参礼高僧,如今既见闻这样古怪事情,邻里情分,且往向家劝解他二人一番。”公道老叟走到向家,只见家仆传入,向今出屋来相见老叟。老叟便开口问道:“昆五连日家事何处?”向今听了,叹一口气答道:“老尊邻莫要提起,我想先父存日,这些家私原该二均分。如今我兄恃长占强,侵匿父遗的财宝,且又捡肥饶田产,侵夺了去。我屈无伸,如今说不得要告官司,与他分理。”老叟道:“事果是你兄没理,但家事让长,你做弟的让他几分罢。”向今答道:“尊邻见教,敢不听从。只是我兄侵占了我家财也罢,又明欺我懦,把上腴田地又夺了肥己。这如何甘忍?”邻叟道:“父母份上,只当尊翁原前不曾有这家产,你如今将何以争?他将何以占?”向今又道:“便是占了去也罢,他且恶狠狠,恃长凌幼,殴辱小子。”邻叟又劝道:“长兄为父,长嫂为母,便是打了你几下,忍一口气,也不是外人。”向今被老叟劝了一番,他心胸那不悌邪魔,被分心魔带去别处成精,他便信理,听邻叟之劝。往屋里吩咐家眷治一杯酒,留邻叟。却好向古从内屋出来,见了邻叟,没好没气,说道:“老官儿与我那不才兄弟讲甚么话?”老叟道:“正是为你昆玉和睦些,看父母份上,把家私田产从公均分,莫要争多角少,惹人耻笑。”向古听了,便动了嗔气,却不是那不逊邪魔在他腹内,说道:“家私原都有分派单帐,哪个肯让?有一宗田产,却是我当年帮着老父挣的,他却年小,没有功劳,难道如今让他?”老叟道:“便是同居无异财,就让一半与弟,也见你长兄的义气仁心。只看令尊份上。”老叟方说出“看令尊份上”,向古才动了高僧日前劝化的孝心,口正欲答句好话,却被那不逊邪魔在他肚内,又使作他起来,便道:“老官儿,我知你为我弟作说客,听他在家杀鸡为黍,款待你也。”说罢,往屋内进去。老叟没奈他何,自家没趣要走。向今却忙走出屋来,苦苦留住。 却说那不逊邪魔在向古腹中搬弄,猛然想到:向古被老叟劝化,几动了孝父心肠,随口欲让,被我使作的忿忿进屋,如今不免再到向今腹内使作他一番。乃乘向古气昏昏要睡,便出他腹,得到堂前,见向今与老叟对酌,难入他腹。却是怎难?只因他被邻老一番“看父母份上”正大光明的道理,把住了咽喉关,不容他邪入内。这魔正在无计,却好半空来了陶情。这邪魅,他与分心魔在别地迷人,见分心魔来,便说道:“使他两个搬弄向氏二人,尚恐力弱。为何带一个来,叫那一个孤立无援。非计也。”乃飞空来探不逊邪魔作何情景,却遇着不逊魔正在向今席前,想入肚计。陶情见了,问道:“不逊魔,如何不在他肚搬弄,却乃立在席前,想是图些哺啜。”不逊道:“当初两魔不同一气,反相争斗,被分心魔带了一个去,叫我两下里做魔难。向今被这老儿劝化得将次回心,我要入他腹却难入。你有何计?”陶情道:要进何难?我有一计授你,你听我道: 曲蘖从来乱性,莫教渗入柔肠。饶君懦弱性偏刚,乘着中直向。 不逊魔听了,笑道:“好计!好计!”只见向今满斟一杯酒敬邻叟说道:“动劳尊邻劝解。小子怎敢不听从?便就是克让也是个美事。”邻叟也回斟一杯与向今,说道:“老拙直言,莫非要昆玉和睦。”向今接过杯酒,方饮入肚,那不逊邪魔乘着酒力,一直飞滚入腹,便在向今心里,就比那刁唆两家是非的还狠,戳嘴弄舌的更凶。向今被酒作引子,便动了不逊心情,问邻叟:“我家兄方才却如何说?”老叟吃了他一杯儿,乃直言说出田产,当年他帮助有功,今日便占两亩肥腴也应得的。向今只听了这一句,乃发怒起来,说道:“甚么有功!这明明欺我幼弱。”便跳起身,要进屋去嚷。老叟见他恶凶凶的,忙扯住他,说道:“老拙好言劝你,终无恶意。”向今哪里依从?往门外飞走,说道:“不申明官府,终不得出这口屈气。”只见向古从屋内走出来,说道:“我小子在内,听得老尊长善处人昆弟,句句说的忠言直语。叵奈恶弟悻悻的要去申明官府。敢烦尊长,劝他莫要使这不明道理的心性。便是田产,凭老尊长亲邻公处,小子让他些也罢。”向古这几句好言,却是那邪魔钻出来了。老者听了向古之言,口中答应,心里裁度,说道:“他弟兄难劝,一个顺从,一个又拗,多是那屋梁上两个精怪作横。我如何降服得他?且到寺中与高僧计较,再作道理。”乃到万圣寺来,参礼圣像烧香。 却说祖师在静室端坐,道副上前说道:“师尊为演化本国,寺中这两日善信往往来来颇众,闻知向、郁二家子弟改心行孝。虽亏了两个师弟度脱,也是师尊功德甚深。但人心非古,这远近村乡人民且众,难道一概良善?若知向、郁报答改行这些根因,家家孝顺之子,忠义之子,也不枉了演化这一功德。”祖师笑道:“演化在我等,改行在人心。却如何强得必得?只是我等原意向前演化,久在寺中,费他常住,引劝方人,生一方骚扰,非吾本意。你三人可打点行李,往前途去,顺风赴大舟可也。”三弟子正要收拾行李,只见一个老僧,同着一行者,手捧着两个大西瓜,走入静室,向祖师前说道:“天气酷暑,剖瓜而食,以荐高僧师父。”道副便问老僧:“此瓜何自而来?”老僧答道:“乃行者得来的。”尼总持便问行者:“此瓜何处买来?”行者答道:“我于市上见一人持此二瓜,故买来敬师。师不敢自食,故持以献高僧。”道育道:“昨日瓜园有骂偷瓜之贼,只恐偷来,卖与行者。我等不食嗟来之食,况窃来者乎?”行者乃道:“我自捐价以买,何必问瓜窃来?况偷的未必是此瓜。”道育道:“已蒙疑念,终不吃疑在腹。”行者道:“必如何来的方食?”道育乃把手指着六位尊者圣前,道:“你看必如这尊者,方受侍者剖瓜之献。” 道育说罢,那老僧与行者持瓜退出静室。只见祖师向三弟子说道:“汝等见道矣,得驱魔矣。”道副听了,便拜叩见道驱魔之旨。祖师道:“我于静中,已早识其故。汝等方才若不审瓜之所从来,但据其敬献一言,欣欣剖而食之,便入了许多业障。”道副又问道:“祖师静中何见?”祖师道:“此瓜果系市人偷卖,行者贪其贱债而买。这老僧哪里是敬献我等好心?却是一种邪魔,使作他来迷弄我等。这其间若不问破他来历,不指那六位尊者,庄严色相,爱那正大法食,哪里驱逐得这邪魔退去?”道副又问:“这邪魔怎生来迷弄人?”祖师道:“室外有公道老叟,抱邪魔之疑,又要费汝等驱除力也。但汝等得阿罗尊者道庇,可出庑榭,便知公道人来。”道育听了,忙出殿上,向六位尊者俯首作礼。正拜间,只见一个老叟上前问道:“师父,你可是东行演化的?”道育见那老叟:身穿着白色道袍多褶,腰系着黄丝绦子拴结。头顶着毡绒帽儿齐眉,鬓插着剔牙棒儿歪塞。 老叟见了道育,近前问知,乃随着道育进了静室,望着祖师礼佛的一般,合掌三拜。祖师答他,却只合掌高拱,道:“善信安福。”这老叟便开口说道:“闻知高僧度脱向氏父子一门孝顺,这功德甚深,只是孝顺之家,便当生出余庆。怎么向老物故,遗下二子,便各相争竞起来?兄不逊弟,弟不让兄。如今不至讼至官府,不肯甘休。若是经官动府,不是伤了弟兄和气,便是破了产业。高僧以普度存心,这宗功德若行得使他不致争竞,却也真见方便门开。”祖师不答,闭目端坐半个时辰,乃开眼看着道副,说了四句偈语,道: 邪魔梗化,展转人心。 询此献瓜,因消不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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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时间:2025-12-3 09:17
圣僧不食疑心物 神将能降不逊魔
话说尼总持点头允意,他是了明祖师偈意,乃向公道老叟说道:“我师偈意,乃是说向氏弟兄心地不明争产,入了不悌不逊邪魔,以致如此。”老叟听了,便笑道:“是了,是了。我今起得早夜,开了大门,见向家房屋上两个凶恶狠怪。我始惊为盗贼,细观窃听,乃是两个精灵相争互骂,拿刀弄枪,却又不会厮杀。一会却去了一个,只见这一个口称不逊魔王,往他屋下去了。你老祖神僧想先知道,故发此偈。只不知询及献瓜,这是何意?”尼总持道:“方才正为寺中一老僧同一行者,来送瓜与我师解暑,我师未受其献。”老叟道:“人来献瓜,乃是恭敬,况出僧心,如何拒却?”总持答道:“只因我弟子们盘问行者,恐其来历不明,故此未受其献。今我师偈意,说‘因消不悌’,当询问献瓜。我与老善人去问行者。”当时总持乃同老叟走出殿来,左廊下恰好一人在那里与献瓜的行者争嚷,说道:“你如何偷我的两个瓜?”老叟乃近前问那人:“你如何说他偷瓜?”那人说道:“老尊长,我不说你如何知道?你晓是今年村乡家家不结瓜,只我这地上结了两个西瓜。我这地却也是有来历的,也不是等闲人家。我家主人,当年父祖居宦,挣有多过,惟此瓜田最良。生有二子,一心偏爱少子,私把这瓜田给与少子,就是我的主人。我主人心极忠厚,不肯偏多受分,每年收熟,把瓜暗分,送与长兄。今长兄不在世,他却念旧不忘,见今年结了两瓜,叫小人下一个去奠兄,乃今不知何人盗去?昨有人说,寺中行者摘了来,故此与他争嚷。”行者说:“我是用价市上买来的。”尼总持乃问道:“瓜值几贯?”行者道:“二十贯买来的。”尼总持乃向老者身边借得二十贯钞,付与行者赎瓜。行者道:“瓜已吃了一个,尚存一个。”那人乃说道:“有贼证便是贼。”行者道:“市上卖瓜人见在。”便扯着这人,往市上寻那卖瓜人。老叟与尼总持也只得随着走。他两个意念,一则是祖师偈意,要明了献瓜行者情由;一则是见他二人争嚷,要与他方便解纷。只见行者同这人走到市上,那卖瓜的在一个药店取药。行者一见,忙拽住道:“偷的人瓜,如何诈我钞,又连累于我?”这人见了,满口认过,说:“是我一时见瓜,陡起了盗心,望恕了我罢。我卖的瓜钞二十贯,已取了药也。”尼总持笑道:“世人心地不仁,偷人瓜、诈人钞,乃赎了药。若是药不能医病,得了人钞,又不知作何项用矣。”医药者听了道:“你这长老,如何说这话?此人偷瓜卖钞,事虽违法,情有可矜。他有兄病在家,无钞取药医治,都是盗瓜卖钞,此二十贯,吾不取,当还他作瓜价赔偿罢。”那瓜主人见有了贼,扯着往他家里去。众人齐劝解,他哪里肯放?说道:“我主人说我匿了瓜,又说我不小心看守,如何放得?”众人一齐随着,到得瓜主人家,只见一个士入门来,见了众人,彼此把这些情由说出。瓜主士人笑了一声,教放了偷瓜的罢,乃对众说道:“我为士人,因先君爱我,分此瓜田与我。我有长兄,理当让长,我兄不肯拂了先君意,且说把这瓜田让了我不会灌溉的书生。我当年要辞,恐反负了先人好意;受了,又欺了兄长。只得每年瓜熟,分敬长兄。今兄不在,遇着瓜少,只结了两个,我留一以祭先兄,如何被你盗去!今众人来劝,说你为兄病,盗吾瓜赎药救兄,宁甘不义之名,而全大节之实。吾又岂忍责你!还当赠汝以钞。”老叟听了此言,便叫行者把那一瓜送来还主。士人道:“瓜既是行者用钞买得,且既入寺门,已作僧家之享,就当祭度吾兄,作福田罢也。” 众人谢辞了士人,归到寺中。行者把瓜献与尼总持,道:“早时高僧们不吃我瓜,果疑者当。今已明白,且出自士人敬僧,当得受了。”尼总持道:“此义瓜也,老尊长可体想吾祖师偈意,携回向家,备说此瓜情由,或者向氏弟兄悔念不争,未可知也。”老叟依言,携了一瓜回家,正遇着向今恶凶凶的要寻代书,兴词讼理,天气暑热,坐在那一座避暑亭子上,气哼哼的。见了老叟,恐怕他又多言说劝,起身要走,被老叟一手拉住,道:“天气炎热,有甚要紧事忙忙碌碌,且吃我一块解暑瓜。”乃把瓜剖开,递一半与向今。向今只是接在手中,叫一声“多谢”,甜蜜蜜般吃下肚去。 却说这瓜结时,不过一种生物,有命无性之仁根结来,只因世有忠肝义胆精灵,便有倚草附木神异。这瓜为敬让昆弟这一种根因,其中便附着一个瓜精正气。始初卖与寺中,行者吃了,倒安静。只是不明来的饮食,人若不存在正念吃他,便入了不正之食,终有个口腹身灾。只因高僧怀疑,正是这个念头之正。又逢着六位尊者显化试僧,再遇着老叟这一派劝化向家的忠心义气,这瓜中便生一个瓜精。这精灵显神,专攻那不悌不逊邪妖。却说不逊邪魔正盘踞在向今腹中,使作的堕入欺兄地狱。只管他词讼一入公门,便遂妖魔心志。不防瓜精在瓜内附着,趁向今一口吞下,邪正相逢,不容并立。他两个在向今腹中,你执枪,我舞棍,直斗出空中。 一个骂道,你这干犯兄长,罪比常人加等;一个骂道,你这无知妖孽,躲在囫囵葫芦;一个骂道,你这不逊弟的,该杖你孤拐;一个骂道,你这皮焦里不熟的,该啐嚼你身尸;一个骂道,你这背理乱伦的,把你送入油锅;一个骂道,你这熟过顶的,叫你烂作蛆包;一个骂道,你这避兄离母的,叫你吃了倒吐;一个骂道,你这夸名的,叫你首阳之饿;一个骂道,你这杀舜的,放你有痹之方。 他两个战一番,到底邪不胜正。不逊邪魔被瓜精正气骂败,便望四方叫救人。只见分心魔、陶情等辈,带着不悌邪魔,各持器械,都来助阵。瓜精见了笑道:“你这些堕阿鼻的,不明长劝正道,不知逊让美德,鼓惑世上弟兄,不念同胞共乳,一气连枝,苦苦为产业相争,忘了父娘情分;为妻子恩情,失了弟兄天伦大义;为酒肉朋友相交,把嫡亲手足不顾;为歌儿舞女、婢妾侍儿交欢,忘了并蒂莲芳、一脉共派的昆仲。我瓜神秉天地正气,直叫你堕入阴山,使世间都是知礼男子。你尚敢操锋执刃,抵敌我威灵?”不逊、不悌两魔原虽一气,却是各附在向氏分争,到此只得合心共力,听了瓜精这一番戒骂,乃说道:“你夸你正气,你且说来,从来和睦弟兄的有何好处?”瓜精道:你要问我从来好处,便把几位古人说与你听: 圣舜遭逢傲象,谗言肆害亲君。完廪浚井计谋兄,夺却诸般何用?一朝舜为天子,忘仇把象荣封。圣人德重处心公,天地鬼神钦重。 不逊邪魔听了,笑道:“世间能有几个圣人?你却把小民下愚来比,可笑,可笑!”瓜精道:“如你说伯夷、叔齐兄弟让国,也是圣贤,不必说了。长枕大被,弟兄共卧,也是贤主,不必讲也。只说庾衮抚二兄之柩,病疫不避。杨椿弟兄和睦,旦暮问安。立心仁厚,报应非小,后来俱各昌荣。真是家和万事业,哪见弟兄不和睦和得久长富贵?”只见分心魔听了,说道:“不悌、不逊两魔,何苦与瓜精舌战。我等天性生来只要图自己顺心遂意,哪管什么今人古人!既已被你呼来助阵,好歹鏖战一场,定个输赢胜负,再作道理。”这些妖孽一齐举起器械,把个瓜精围在核心。瓜精却也不慌不忙,叫一声:“众子何在?”只见顷刻一阵小瓜精,红的似血泼身躯,黑的似乌油肢体,各执着两扇大斧,好似板门,一齐拥簇上前,把个陶情骇倒,说道:“这些小冤家,曾在人家筵前相会,每每吃他送个瓮尽杯空,他的手段大着哩。走了罢,也助不得甚阵,也使作不得甚弟兄。”王阳听得陶情要走,说战不过瓜精众小子,连忙扯着说道:“陶情哥,你却只说众小精人家筵上送你,却不知还是你我送他。我那风流辈中送他的,也不知千千万万。他送你不过三杯两盏,那耍榔头的、吃下波的,他便稀少;不似我送他的妖娆浪荡,看灯走桥,大把满袖,只叫他舌敝齿酸,还要搜他个寸草不留。如今既来助阵,莫要长他们威风,灭俺们锐气!”陶情听了,只得立住脚跟,把骇倒要走志念牢拴,便酸心蜇肝也说不得。只见那瓜精与众子齐攻过来,这不逊等邪魔各举兵刃迎战上去,都在那向今头上半空里赌斗。好赌斗,怎见得: 瓜精正气似天神,不逊邪魔真鬼怪。这个喷出火焰赛霞飞,那个吐出金光过电掣。使长枪晃晃蛇矛,用板斧片片雪刃。刀来蛇龙伸瓜。棍去鸾凤穿花。一边只叫:我迷人管你甚事?一边大喝:你这贼害了同胞! 诸魔与众精搅做一团儿撕杀。始初邪魔不能胜正气,嗣后正气不能胜邪魔。瓜精看看败阵,那众魔个个逞强。这向今同老叟坐在亭子上,犹忿忿不平,恰好瓜精与众子正要逃走,说道:“这纪纲扶持不成了。”只见空中两位红袍神人经过,各执着双舞剑,看他们厮杀。见瓜精将次败阵,乃问道:“汝等何事交锋?有何仇隙?何姓何名?”瓜精便说道:“这一派不逊、不悌邪魔,我以正气剿他,勿使他鼓弄得手足争竞,以坏天伦。乃今众寡不敌,奸狡难灭。说不得,只率鏖战一场。”那神人怒将起来,说道:“原来是这党长而无述、幼而不逊。我二神非他,乃齐楚管仲、鲍叔。生前以异姓弟兄相爱,如胶似漆。亡后,这一种义气成神。最恨这一党邪魔使作的同胞各视。”乃舞剑直奔众魔。只见艾多执棍,架住双剑,问道:“来将何人?”二神答道:“吾乃春秋战国有名管鲍。”艾多听了笑道:“晦你的气,你说你异姓契如手足,你只好在朋友中逞能,如何到摘弟兄内争胜?我想老管与鲍子,分金占多,且三战三北,有甚奇能,敢来助阵?”鲍叔道:“管兄纵占金,却也亏我能让。”艾多笑道:“你才能自揣不及,故意退让成名;若是才能高出管仲,你岂不会争吵?”鲍叔道:“我故知他才能,一匡齐伯,所以让他。”艾多又笑道:“益见你趋炎敬势。若是不知他后有大权,我当时肯与交好,让金不较?”二神被艾多一番讥贬,手虽舞剑,心却自惶,也要寻空而走。忽然紫袍玉带一位尊神到前。管、鲍却认得是伍相国,便叫一声:“相国,乞借威灵扫荡。”相国乃挥鞭大喝道:“邪魔休得无礼,且看吾鞭!”只见分心魔笑道:“相国,你莫怪。我说你这鞭,只好鞭那伯豁不忠,却鞭不得弟兄不睦。”相国喝道:“我如何鞭不得?”艾多道:“伍尚一弟不能保全,如何鞭得?”相国喝道:“吾能为手足鞭楚报仇,这鞭忠义有夙,专鞭你这妖魔。”乃舞鞭直打。这些邪魔却也狰狞耐战,饶着相国名将,却也被他缠绕多时。众魔正熬不得众神正气,只见西方来了一位金甲神将,威风凛烈。邪魔见了,先有几分畏怕。众人共看那神将,怎样威风?但见: 万道金光出顶上,一团杀气涌身前。 手持七宝降妖剑,口喝一声天地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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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师弟争衣钵 秉教神王护法门
世间最难得,兄弟出同胞。 休生伤弟剑,莫动害兄刀。 财产世未易,妻孥人合交。 怎知天合义,兄爱弟恭高。 神将听得瓜精之言,笑道:“看你一个青皮夯货、烂肚东西,说什么不劳刑罚剿灭他的地方,能使他远离人心,一归荡尽。”瓜精答道:“上圣莫轻觑了我等,虽然外貌青皮,内抱赤胆,在世间专与人解烦消渴,口蜜舌甜,何尝与世相侮,不分个青白?就是我众子,个个出世,遇着那泼嘴泼舌的,紧斗牙关,不饶让他分毫,他也只是把一点仁心相对。只因有这一点谦逊仁心,便是伤害了他生出枝叶,他也不计仇,不抱怨。我众子为甚不计仇抱怨?他说道,我同父同母一胞胎流来血脉,弟兄甚多,千百之中,若留得一个兄或是一个弟,生出枝叶来,兄弟生的子便是己之子,一般都是同胞胎来的血脉。只因众子存了这一点仁心,你看他代代相传,劫劫不灭,子孙充满世间。高门大户,富贵屋阶,哪里不是他积德?”神将听了笑道:“这精灵语句虽支离怪诞,倒也有几分合理。吾神日游万方,要去监察这不逊让的弟兄,轻则灾殃,重则祸害,不暇在此混扰。汝既有处治这魔的地方,可将邪魔叫你众子押去。”瓜精道:“愿借神力捆缚住他,莫教逃走。”神将乃就瓜精身上摘了两根藤儿,吹口神气,变了两条索子,把二魔拴缚,交付与众子,乃化一道金光去了。伍相与管、鲍也各相拱手辞去。众子精把两个邪魔押着,乃问瓜精道:“多事的老子,费了许多功夫气力,亏神圣们降服了这魔,你便随他们剿灭处治,却又讨他这差,押甚么地方。倘拴缚不紧,遇着那逃走了的一党来救他们,却不又费精力?”瓜精笑道:“汝等小子只知说今日现成言语,哪里知道前辈事实来历,却有个缘故。”众人道:“有甚缘故,我等不知。请说请说。”瓜精乃说道: 自小生来原有种,长在富家膏腴陇。 只因兄弟两谦和,把吾宝重如古董。 可恨贼人揪断藤,双双偷去将人哄。 哄了人钞二十贯,赎药医兄情亦勇。 万圣寺内有高僧,行者买去祈恩宠。 高僧不吃疑与嗟,这段根因说惶恐。 公道老叟解纷争,把吾剖来暗讥讽。 不想正气遇邪魔,大众交锋各逞猛。 金甲神将显威灵,助我擒邪扶道统。 根因原自出僧人,高僧断不留他种。 众人精听了,道:“原来前情这般委曲。如今押他寺中,凭高僧处分罢了。” 却说公道老叟在亭子上扯着向今,递了一半甜瓜与他。他吃得心中凉爽,那老叟见了他意思转过些好颜色,乃乘着天气炎热,说道:“与弟兄争财夺产,且莫说曲直,只说这炎天酷暑有甚要紧,忙忙碌碌?万一伤兄,这罪怎当?家私、性命不保,万一自己受了暑热成病,却也真真有甚要紧。”向今一则是邪魔被瓜精逐出在外,一则是凉瓜逼去烦心,听了老叟公道一语,便省悟起来,向老叟说道:“承尊邻教诲,小子何苦执迷不悟?只是既已与兄争竞一番,彼此言语成仇,怎便甘休了?老邻尊,再教诲小子一个和睦方法。”老叟道:“实不瞒你说,你弟兄当年都是孝顺的,后转变了不孝不顺情节。虽说是你令尊在日娶继一宗自错,却也有些古怪。我昨日起得天早,见你家屋上有一桩古怪,不必说破。但寺中高僧深知,如今佛门广大慈悲,须知到寺中请教他们,自有度脱的功德。”当下向今如梦方醒,随着老叟到得寺来。却好祖师与三弟子正收拾行李,要离寺前行,却遇着老叟与向今到来。向今向祖师前稽首,自行忏悔。祖师把慧光一照,已知向今改心转意的根因,却又知瓜精押着邪魔来寺的情节,总是方便慈悲度化,便侧着道眼之眸不言,过了半晌,乃说一偈道: 无情有情,邪魔妄行。 谦光合德,大道乃明。 向今听了,拜谢道:“小子回家,只一味做个有情,谦让吾兄便了。”说罢,扯着公道老叟,拜辞祖师众僧,往山门外去了。 瓜精押着邪魔,专听高僧处治,却遇着祖师说偈,乃悟道:“即如偈意,便是处分。”乃指着二魔问道:“汝所僧偈,知悟了么?如不悟,说不得押你赴冥司;若是悟得,当速改正。”二魔泣道:“禅语明明说邪魔生妄,不明大道,以致有情作了无情。我今悔却,愿归谦让也。”瓜精听了,叫二魔发个咒誓。邪魔道:“我已改悔,出自本心。若不出自本心,便发誓何用?古语说得好,信不由衷,质无益也。”瓜精听了,不觉心生欢喜,把二魔放了捆缚。那藤子原是自己身上的,复还了己身。那邪魔飞空走了,说道:“骗了他去也。”瓜为见他骗走了,却不敢冲犯高僧阳神正气,乃与众子埋怨说道:“都是我包揽了押邪魔到寺中,与僧人们处治他。谁料高僧说偈,只度脱了生人向今,却不能把这邪魔度化。”众子精说道:“人心得度复明,惟有这魔心奸狡,非神将威灵,怎治得他?”瓜精听了,随向空中祷告,呼动神将来临,见了瓜精,便问:“你押的邪魔,地方怎生处治?”瓜精道:“实不敢欺瞒上圣,原系寺中东度高僧师徒生出。如今解与他们处治,一则知佛门广大,能度化邪魔,一劳斧钺,一则我等根因,得以超脱。谁叫高僧说了一偈,只度了生人弟兄心意,这邪魔却使个骗法儿走了。”神将道:“南方有一派儒门大理,专度生人,西方有这派禅机,专消魔孽。这邪如何不悟?”众子精道:“悟也悟了,他因叫解了绳捆,我们因叫他发誓。他道:出正本心,咒誓何用?当初只该叫他发了誓,后放绳索。不想放了绳索,他却骗走也。”神将听了笑道:“谁叫你以疑招疑,动了他个不信志念?”瓜精问道:“何谓以疑招疑?”神将道:“世有一语说得好,‘物必先腐,而后虫生。’人必先疑,而后谗人。你叫他发誓,是先疑也。他奸狡不情,就生出疑来,便骗走了。但这等狡骗魔能骗得你,怎能骗得吾虚空往来、监察善恶神将?汝等且不必疑虑了,当抱着吃,心中凉,济度世人烦渴,将要熟明正理,莫要与生人吃口白舌。”瓜精等听了神谕,退散去了。 这神将神目如电,便照见二魔脱了索,走在半空,四下里寻头路。他看见四海之内,不爱不敬的弟兄颇多,不逊不悌的男女甚众。莫说俗人,便是出家的僧道,借名师兄师弟,本是异姓同门,有等好的胜如骨肉,有等不好的,争夺不让,更俗人。他这一等在道叛道,也都是这邪魔鼓弄。却好二魔四方观看,只见万圣寺中,就是那买瓜行者的主僧,只因他不审瓜之来历,妄献老祖师徒。老祖不受他的,回去剖开,徒子徒孙吃了。哪知这瓜却是那义气之弟敬祭兄的。妄自吃了,便惹出一种不义不敬的根因。这老僧有三四个徒弟,为分衣钵不均,大家正在那里争争讲讲。却说神将照见二魔在半空,随驾云追之,大喝一声:“邪魔行骗逃走,往哪里去!”二魔见了,魂里生魂,飞越天外之外,寻地方要走。却好老僧家徒弟,正吵吵闹闹,他却一直下投,忙躲入众徒弟之腹。神将见了,笑道:“这业障入生门,你怎知高僧住处毫发不容?我且饶他,谅自有释门秉教。”神将一道金光去了。 这二魔潜形在僧徒腹内。后有说出家争衣钵的邪魔更炽五言四句说道: 既已入空门,当思离世法。 贪嗔何更凶,堕入恶罗刹。 却说祖师师徒正要辞别寺僧前行,只听得僧房嚷闹。道副乃问方丈主僧:“何事僧房这等嚷闹?”主僧道:“师兄不问,我却也不敢说。想师父们在寺中开讲的是孝悌道理,度化的是不逊让人心,成就功德,隐显神通,谁不称赞?怎么往来善信听闻目见,感化的不少,却偏是本寺中师兄师弟,为分析衣钵,倒争竟异常?”道副听得,乃合掌向着祖师说道:“这种孽障,说不得还要惊动我师,借重道力。”祖师把慧光一照,笑道:“孽障果是又要费片言觉语。事在汝等,只恐非一时能化。汝等且把行囊放下,静室再借一宵。”主僧道:“正欲师尊留驾,多住几日,把这争端与他们息了。”这方丈主僧一面说,一面叫行者去换了争衣钵的众和尚来。不移时,只见那献瓜的老僧带着几个小和尚,走到静室门外,伺候进参祖师。祖师乃向道副说道:“我曾云,献瓜妖孽是那一等使他来迷弄我等,不可令人吾静室,使他犯吾秉教执法,汝当令他出方丈之外。除了他们这等邪魔,自然各还个异姓同居的敬爱。”道副听了,乃问道:“师尊,弟子一向也不曾闻得,静室中怎么他们进入便犯了秉教执法?”祖师道:“吾静室便是不扰执法秉教。我等既奉教居中,岂容纷纷外魔来扰?此魔一入,自是执法,以法灭其魔,岂不于他有损?”尼总持听了,在旁问道:“师尊,此等邪魔扰乱这不明道理与不知爱敬的和尚,正要剿灭其形,如何倒留其迹,以成其恶?”祖师笑道:“汝哪里知,正是吾门方便,令其自悟,成就和尚功德,安比世俗驱魔,直灭其党?”尼总持听了,便觉悟了,乃出静室向僧徒说:“吾师尊方才入定,众位可到方丈外少候。”众僧依从,出得方丈,到得大殿上来,各各议论。及有说“祖师师徒谈禅论道,微妙无穷”的;也有说“祖师师徒正伦明理,演化不孝不忠”的;也有说“祖师不言,但只叫徒弟高谈阔论度人”的。众僧没有那邪魔在腹的,和容悦色,相亲相爱,讲一回“祖师未尝吝教,就是不言,也有授人至妙道理之处。”却又说一回“那个施主家有经醮,那个师父到甚施主家去募缘”,你道“师兄师弟不可争竞衣钵,分散了门徒”。我道“师父那老和尚,不该暗有偏心”。纷纷讲论,都不关心。只有邪魔躲入腹中的两个徒弟,狠狠的心胸,忿忿的气色,你嗔我,我怪你。他既听方丈主僧唤来,又听得尼总持吩咐,只得在殿上等候下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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