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百姓的南门口

老百姓的南门口（散文）

　　一、老城区
　　长沙是座古城，古城当然有城楼城门。现在除了天心阁尚有一小段古城墙，其它城门城楼早已不见踪影，但是许多与城墙城楼城门相关的地名却保留下来了，南门口就是久享盛名的一个。
　　如今的南门口，往大的方面说，东至天心阁，西至杜甫江阁，南至劳动广场，北至黄兴广场，涵盖了好大一片地方。往小的方面说，就是碧湘街口，西湖路（城南路）与步行街（黄兴南路）的交汇处，这里有1号地铁线的站台，多条线路的公交车经过这里，站牌无一例外的标注：南门口站。
　　随着城市的长大，南门口早已不在城市南面，而是名符其实的市中心，当年的城门只剩下一个地名，但是，它确是星城百姓心中的风水宝地，是老长沙人心中的城市缩影。
　　几十年前，南门口及其周边驻有省财政、冶金、有色金属、地质勘探等几家厅局级单位，还有好几家较大的工业企业。随着城市的扩展和时事变迁，这些＂大＂单位要么搬迁了，要么改制了，几家工厂烟消云散，南门口再也没有一个像样的大单位大企业，附近除了长郡中学、第一师范，沉淀下来的多是商业气息浓厚的商场商铺商摊商贩。当年杜甫先生上岸沽酒时所见的坐商走贩提篮小卖情景，如今在南门口似乎依稀可见，我们常说的历史厚重，其实是以或明或暗的延续为前提的。
　　说到南门口的热闹，碧湘街是不二选择，上碧湘街又更胜一筹。里把路长的上碧湘街一头连着黄兴南路一头直达书院路，摊位店铺竟有二百来家（个）。走入碧湘街，抬头见店，挪步见摊，其密度其紧奏，就我的见识，世界上只有两处可以比肩，一是国外的唐人街，一是香港的小门店，碧湘街与它们比较，无论是喧哗分贝还是分布密度，更胜一筹，夺冠无疑。
　　南门口人气最旺的地方还有晏家塘，它位于黄兴路步行街与西湖路交叉口的东北角。这里一度是长沙市最有名的小商品交易市场。一条小巷，挤满了店铺，摆满了琳琅满目的塑料制品、小家电……人来人往，擦肩而过。摊位前的小老板们也十分牛皮的自我调侃：只有顾客想不到的，没有我们这里没有货的。当然，这里也是讨价还价的好地方，不会砍价者慎入。什么叫自由巿场，什么叫漫天开价、落地还价，这里会让人见识许多教科书上没有的知识。物美价廉、品种齐全，靠着这两条，宴家塘打遍天下无敌手，人气超暴。这条巷子的繁荣来得太快，消失也快，网络购物的兴起，摧毁了传统的商业模式，也打败了这里的买卖模式。现在，这里尚有十几家店铺在坚守，生意巳经大不如从前，来南门口逛宴家塘不再是市民的首选，如今进来挑挑选选的多半是熟人和老人。
　　二、老风气
　　我在南门口住了40年，也算得上长沙老人了。回首往事，我常常问自己，比较孩子住的新小区，南门口到底是一副旧模样，自己到底喜欢南门口什么，有人说，方便，有人说，老味道，也有人说，不过是小市民情节……我想了想也说不清楚，只能勉强归结为恋旧。
　　其实刚刚住到南门口的时候，我是有些看不惯那些街道居民的，觉得这里的风气可以归纳为一个字：重，口味重、口气重，情分重。
　　先说口味重，在南门口下馆子，几乎无菜不咸，无菜不辣，连醋溜大白菜也放了辣椒。点菜的时候，交待微辣，端上桌的菜还是让人辣得直嘘气。不过话得说回来，咸是咸，辣是辣，味道还是好得不得了，辣得喊天叫娘，就着酒水，客人的筷子还是停不下来。
　　再说口气重，南门口的人说话高声粗气，还喜欢＂带哨子＂，骂娘的口头语几乎不分老少内外，普遍适用；老人、小娃、女人被很不礼貌的称呼为老鳖、细鳖、臭鳖。我说，这哪里像大地方的人，一点教养也沒有，比乡下还不如。说也奇怪，几十年过去了，社会进步，文明提升，腔高气重的陋俗，现在倒难寻难覓了。行走在碧湘街，也很难听到人们吼高腔了，那些不雅的称呼，更是不见踪影，我都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南门口人重情分，几十年来，这个传统有变化但是变化不大。举个例子，由于是老城区，老年人多，小区有老人离去也很寻常。土生土长的居民喜欢在小区办丧事。他们搭起帐篷，请来乐队，办起酒席，人来客往，热热闹闹，不像是办丧事，而是在举行派对活动。就是在新冠病毒流行的时候，这种传统丧事也照办不误，社区管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听到楼外锣鼓响起来，卡拉ok唱起来，鞭炮炸起来，我们就晓得，又有一位老人家驾鹤西去。这个时候，我总感觉是这里还保留了从乡村进化到城市的一根＂小尾巴＂，这就是南门口的老风旧俗。
　　三、老味道
　　定居南门口后的几十年间，我搬过两次家，但始终在南门口的眼皮底下过日子。
　　刚刚来长沙的时候，人生地不熟，两眼墨黑，我和爱人十分焦虑。娃娃们却很快融入当地生活，对南门口的美食小吃格外钟情。什么糖油粑粑、荷兰粉、刮凉粉……没有不喜欢的，好像一见如故。
　　几十年后，当年的娃娃已经为人父母。他们回到南门口，往往第一件事，要么去碧湘街，从街头买到街尾，大包小盒，直到两手拿不下，进门就喊：莫弄饭菜了，都备齐了。要么告诉老娘老爸：我们一起呷粉去，不要开火（弄饭）了。
　　一天，远在北京的娃儿打来电话，喜形于色的报告我们：他在当地找到了一家湖南口味的米粉店，味道和南门口X X粉店接近，解馋有了好出处。娃儿的南门口情结由此可见一斑。
　　一个地方住久了，就有了千丝万缕的社会联系，脚底下就生根了，就不想挪窝了。如今，南门口成了我们老两口的根据地，到崽女那里去只能打游击。
　　婆婆子常说，外面的新房子有什么好，一是买东西不如南门口方便，价格还贵；二是没有南门口的人气，住着没有味道。不去不去！你们都去住新房子，我一个人留在南门口。大有与南门口共存忘的气概。
　　我走在马路上，经常看到大幅标语：什么人民城市、什么幸福城市、什么宜居城市、什么生态城市……林林种种，各有各的道理。我也无事琢磨，这城由人建，建城为人，倒是几千年不变的简单道理，不管这个“城”是有形有边界的，还是无形没边界的，只要是老百姓认可，它就是一座舒心城，老百姓舒心了，天下就稳定了，信不，你到如今的南门口走一走就晓得了。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