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粉记

　　吃粉记
　　三月苦雨总那么使人厌烦，前两天还明晃晃的太阳，冷不防被突袭的雨浇没了一丝暧意，敷衍人的一点短促春光就这么任冷雨冲刷去，明明是桃李杏花的季节，油菜花也没来得及绽放便憔悴，绿蒂隐在嫩叶下，瑟瑟寒雨中苦等着下一个明艳日子的到来。我原本约好了朋友踏春看花的计划便夭在了这风雨里。虽然关着门，也能从前人的章篇里寻着一丝春的气息，毕竟春天是官能的美，是要从拂面春风中直接领略的，而我对于春的印象几乎也是与游相关，毕竟春读替代不了春游，闭门颂歌一无是处。
　　回一次乡下吧，看看未完工老家新建的房子，也问候下故友亲朋。到乡下小镇时已九点多，正当早餐时间。说春总是故乡的更有韵味。城市的春那么后知后觉，总不及山乡的早，乡人早餐时间却比城里人晚，时情习俗；小镇比我旧记中繁华很多，虽然于我并没有什么特别情分，只是出远门或回家的必经，遂成相识，正如乡邻一样，虽不是血缘至亲，别后也要想念到的。在家乡同母亲一起生活时，早餐都是母亲炒好隔夜的现饭，有时加一荷包蛋，真正的土鸡蛋，柴火煮炒，格外香，这些都是思亲时的回忆了。吃粉吧，方便简单，正好我喜欢粉。
　　临马路街边有三家粉馆，两家生意兴旺，是老店，有时日了，招牌与门联那经历了岁月的样子是最好说明，吃粉的人排队等着端粉，另有一家新开的，位置稍偏，门前冷清，被粉客们无视，不见有几个客人上门，照平素经验，没生意的店要么是味道不够好，也可能人缘不够，服务差，看那新装饰好的门脸，想着卫生环境应该不赖，适合我这个不喜欢凑热闹排队打挤的人，便选了这家新店。坐桌边玩手机的男人见有客进店，立即起来招呼，有点无措，脸上堆着尴尬的笑，边开口问，想吃什么，有米粉，面条，有杂酱，牛肉，小肠，鸡杂，鸡蛋的，他大概是老板了；三十多岁样子，与我儿子年龄相仿佛。我叫了一份酸辣小肠粉，他一边请我就坐，一边拉出来凳，顺手擦了桌子，把一盒纸放在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递给我，做这些很熟练自然，完全没有年青人的毛燥，使人感觉他是个做了多年服务工作的人，尽管他说话时努力在表现亲切轻松，但我能感觉他情绪中的压抑和不如意的失落，完了便赶紧进了厨房忙活。从窗口看厨房干净整洁。送粉的是位女生，放下粉边招呼我吧台旁边桌子上有就粉的咸菜，女生眼睛发红，轻声怯语带着些委屈和情绪，很明显是刚背着人偷偷哭过，道了声慢吃，便又进了厨房。隔着帘我隐约看到女生蹲在厨房墙边，一边擦着眼，煮粉的男老板走到女人面前，弯腰小声说着悄声话，一边去拉女人，应该是在说一些安慰的话吧，或是在跟女人道谦？我想应该是俩个刚不久吵过架了。我打了些咸菜，换到临街面的桌子吃。路边过来同村的四个乡亲，我立即把他们邀进来吃粉。这次招呼客人的是女人，脸上残留着没擦干净的泪渍，我叫了两份牛肉粉，两份三鲜粉，并特意告知加了份量，女子麻利地擦桌子，送水，招呼厨房煮粉，边朝厨房去，脚步稍轻快了些，有了我们几个客人，店里的气氛明显好了些，照例是女人送粉，满脸有开心和笑意，但双眼依然是红的。也许我们几个给粉店增加了人气，起了广告的效果，之后陆续进来了不少客人，于是小俩口又开始忙碌起来。
　　我们这边都是先吃后结帐，习俗而已，不知道别的地方如何。结帐收钱的是女生，此时我才得以认真看她，不高的个子，苹果脸，给人以壮健朴实，看得出是能干吃苦的人，我刻意大着声音说，粉的味道挺不错的，店里面也收拾得挺干净，服务也不错，我比较满意，女人错锷，随即羞涩，脸上露出开心，感激着小声道着谦，对不起，是我情绪没控制好，影响您就餐了，我安慰着女生，说做什么都不容易，生意是慢慢做起来的，努力，坚持，总会有结果，女生很是感激，对我说了他们开店的原由，一时我成了知心大哥：我们原本在外面打工时一月也能有万吧块钱，现在工不好打，事又少，工资一降再降，除去生活开支，最后我们两个拿到手里的工资也勉强不到七八千，于是便辞了工，回到家乡自己开店创业，也方便照顾年老的父母，多陪陪年幼的孩子，做早餐，也做快餐盒饭，请不起人，我们就自己多辛苦点，可开业做了二个多月了，客人少，生意不景气，人缘也不如两家老店，两月下来，扣去门面费和生活支出，结余不到三千，正应了网上那句“躺又躺不平，卷又卷不赢”我们都上有老下有少，张着嘴等着我们养，心里急啊，忍不住抱怨几句，然后就发了脾气，感觉生活是那么难，原以为只要诚心努力就可以做好的事，却那么不如人意，越想越委屈，越想越对未来充满担忧，烦了还没个人倾诉，只能把情绪发泄在老公身上，说完望了一眼正在厨房煮面的男人，眼中写满了失落和愧疚，也有心疼，情绪全在那一眼中尽显。
　　我若有所思，看了看身边的几位乡亲，他们也都一直生活在农村，在社会最底层，似乎也从来没有成功过，守着山土老屋过日子，一辈子平平淡淡，忙忙碌碌，似乎青山不老，他们无闲，却好像从没有事能难住他们生活下去的信心；似乎所有人都忽略他们的存在，忘记他们也有目标和希望；他们能做的就是生儿育女，把家族传下去，然后把希望和目标寄托在下一辈身上，一代不行再看下一代；这让我想到那些闯三八线寻梦找奇运的，想起每年都去挑战珠穆朗玛峰的，梦想一夜成名的人，我就搞不明白，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明知不自量力，却总有前赴后继，侥幸有一人成功登顶，又会觉得平凡的形象变得那么的高大，自己那么渺少；高大与渺少隔着很大的距离，不只是路的距离！再想想这对开店年青夫妇，这不正是当下大多数年青人的缩影吗？处在这个尴尬年纪，对上父母在慢慢变老，中间要完成对配偶许下的幸福诺言，对下要保持形象，对自己的孩子尽可能做到有求必应，于是理想背上了沉重的债，生活中正丢去自我，迷茫而不知所措。而我想要说的，正是理想与现实的矛盾，尽自己的社会责任，让老有所依，小有所倚，已然很了不起，所以每一个默默无闻的中青年，不要好高骛远，也不用妄自菲薄，我们做了孩子做父母，当了父母当爷爷奶奶，虽然角色转换痛苦也坎坷，但只要你在努力，不论结果如不如人意，又何来卑微一说？看看正在收拾碗筷的年青夫妇，情绪也缓和了，是啊，贫贱夫妻百事哀，但若能夫妻相守，努力同心去做一件事，或许这正是婚姻最好的状态，人世生活的正常状态。看着他们忙忙碌碌招呼客人，忙忙碌碌收拾碗筷，忙碌中忙碌。不去预测他们的店能否赢来好转，也不确定他们之后还会有多少次争吵，多少眼泪，这些都不重要了，他们那么平凡和普通，有梦和坚持，也有属于自己的委屈、无奈和卑微，但他们能相互扶持，共同为经营一个小家而竭力。他们不是人间的某一对夫妻，而是千千万万生活在底层，被石子磨破脚底，被烈阳晒黑皮肤，让生活弄糙双手的平凡人。
　　人生纵有千万句爱意绵绵，最终也将化作无数的磕磕绊绊，苦了累了，歇一歇，哭一次，睡一觉，醒来依然是阳光明媚，相信未来可期！作者声明：本帖为本人原创，未经本人和华声论坛许可，不得转载